“我没有多余的金叶子给你。”
少年用削干净的木枝穿好鱼,放在火堆旁烧烤。在用清洁咒清理完手上的鱼腥后,才抬头去看那双明明晃晃写着厌世的眼睛。
“你可能不知道师相族的金叶子在外面有多金贵。我呢,既不是专业打手,又不是黑心肝的骗子,就一自由散漫,独来独往惯的游侠。”
“一片金叶子,够我花销一年了。”
“所以你打算跟着我…跟一年?”师相月的脚停止晃动,踩在石面上。
江樽月无奈地耸耸肩,把鱼翻了个面:“你给的太多了。”
有钱也是错?
师相月无语,忍不住白他一眼。
江樽月别开头,装作自己没看见。
“熟了,小心烫。”
师相月气呼呼地接过江樽月的鱼,并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嗯?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咬过的地方,放慢咀嚼的动作。
两面金黄,孜然飘香,咸淡适中……
好吃!
好好吃!
“其实你跟着我也行。”师相月吐出鱼刺,接着又咬一口,慢慢地嚼,“毕竟,我花了大价钱。”
江樽月依在石头边,一手拿着碗去接她吐出来的鱼刺,眼见她舔舔嘴唇意犹未尽的模样,又递给她一只鱼。
认命般道:“江某听令。”
“那你知道哪里好玩吗?”
“明日我们出林子,找个人问问路。”
“先说一下,我花大价钱雇你保护我,除了保护我,剩下的报酬换作别的方式兑换,嗯…就从帮我拿行李开始。”
……
修真界分为九州,半年时间里,师相月去过六个。
她和江樽月说,自己最喜欢京州,喜欢京州的长宁山,安宁僻静,地杰人灵。
没多久,江樽月雇人在山上盖了一栋木屋,又在木屋外扩建一个小院。
日升月落,日复一日。
小院里的东西越来越来多,石桌板凳,棠树秋千,假山流水,百花齐聚。
师相月每日在外面玩够了,回木屋,一进门便能看见江樽月挂在棠树上的灯,衣架上晾晒着洗好的衣裙和石桌上他用灵力温着的饭菜。
她走过花香四溢的小路,撩起裙子坐上板凳,拿起桌子上摆好的碗筷,享用她点名要吃的,江樽月新学会的菜。
明月,鲜花,烛火,美食。
一天的疲累好像被轻松洗去。
师相月用过饭,收拾好碗筷。
恰好,江樽月自外面回来,一手提着鸡,一手扛着半袋面粉。
“你回来了。”她自然而然地问候。
“放着别动,我去洗。”
江樽月撂下东西,端起碗筷,用灵力拖着鸡和面粉,转身去灶房。
师相月背起手伸展胳膊,踩着他的影子随他来到灶房,但她只待在门口看江樽月忙碌,没有进去。
因为江樽月说,灶房有烧过的木灰,她若进去,极有可能会弄脏她的衣裙。
那可不行,师相月不许自己漂亮的衣裙变得脏兮兮的。
所以这些脏活累活就理所应当地落在江樽月头上了。
“明日想吃什么?”忙着处理鸡肉的江樽月抽空问门外偷偷观望的少女。
“辣子鸡丁,烤鸡也想吃。”
他略微估摸了一下她的胃口,挑唇一笑:“肉不够,明早我再下山去买。”
“好。”
师相月嗅嗅鼻子,叫他:
“江樽月。”
“嗯?”少年停住手中动作,回过身。
“你身上有血腥气。”
“今日去城里帮忙除妖,应该是那时候染上的。”他解释说。
师相月点点头。
心里稍稍放松了些。
还好,不是他受伤。
她又说:“你修为高本事强,为什么要做游侠?若是去大宗门,他们不会亏待你的。”其实,她真正想问他的是,为什么甘愿陪着她留在长宁山?
少年默了默,拧眉认真地想。
“去过,没意思。”
他眼珠一转,目光落在门框边,探出半个脑袋的少女身上。
“长宁山倒是比那里有意思多了。”
“景美。”
“人也美。”
师相月环起胳膊,和江樽月相处久了,她对他越来越没有翻白眼的欲望。偶尔,连她都不知道,自己看向他的目光里多出许多鲜活的情绪,或依赖的,或愤怒的,或温情的……
“油嘴滑舌!”
她丢下句话,头也不回地去睡觉。
除夕夜,师相月拉着江樽月去城里凑热闹。
师相月第一次在师相族以外的地方过新年,对任何东西都充满了好奇。
尤其是摊位上挂着的十二生肖面具。
她站在做工精细的面具前,犯了难:“我不知道自己的属相。”
“我今年十七,属兔。”少年个子比她高,因此能轻而易举地拿到架子顶端的面具,扣在她脸上,“你和我同岁,所以,你也属兔。”
师相月扶住面具,通过两个小洞去看街上的行人。
江樽月绕到她身后,把绳子在她脑后系成一个蝴蝶结。
“那边好热闹,江樽月,我们去看看。”
少年神色担忧:“人太多,走散了怎么办?”
“哪儿那么麻烦,握住手不就好了?”
戴着兔子面具的少女歪头,一把拽住江樽月的手,跑向闹市。
“婆婆,这个怎么卖?”师相月被一个陶瓷娃娃迷得移不开眼。
“姑娘,娃娃不单卖。”
婆婆指指一男
一女的陶瓷娃娃,笑呵呵道:“俗话说,好事成双,佳偶天成,我的娃娃做出来便是一对,从不单独卖。”
她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再看两人的相貌惊为天人,十分登对。
“正巧,姑娘有如意郎君,不若买两个回去。”
“城里买过娃娃的年轻人都夸奖我的娃娃促姻缘是出了名的灵,赛过月老的红线。”
她拿出两张红纸:“写上你们的生辰八字折起来放在娃娃脚下,保你们早日成婚,恩爱不疑,白首不离。”
师相月犹豫了。
“喜欢就都买下呗。”江樽月摸着口袋掏钱。
“我突然不喜欢了。”
这样买回去算什么?
江樽月没说过喜欢她。
她也不可能喜欢他!
“他不是我的如意郎君!”
“我也不会和他成婚!”
师相月强忍住心痛,放下心仪的陶瓷娃娃,转过身钻入人群,跑得无影无踪。
“哎——”
“姑娘,别走啊!老婆子我说错话了,给你赔个不是……”
“婆婆。”少年放在摊位上两颗灵石。
“两个娃娃都要了。”
……
师相月一口气跑回长宁山。
点上灯,关上屋门。她拉开凳子,坐在桌子前灌了两杯凉茶。
她的脸好热好烫。
师相月转头去看铜镜。
镜子里的她脸红得像块烧红的铁。
她气愤地跺一下脚,怪自己今晚失态,没能藏住心事。丢了个大脸。
夜间的晚风吹拂进来,吹在她脸上,叫她恢复几分理智。
她站起身走到窗子前,抬手想去关窗,眼睛不经意扫过窗台,手忽然顿住,停在半空。
窗台上,一男一女的陶瓷娃娃静静地立在原地,其中男娃娃的脚下还有一角裸露出来的红色。
师相月的脸又热起来,比在城里听到婆婆说江樽月是她的如意郎君时还热。
她抽出折纸展开,那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一行小字:
江樽月,癸卯年,乙卯月,丁巳日,壬寅时生人。
师相月把纸放回原处。
一夜好梦。
翌日天光大亮,师相月的精神气色看着好很多。
她习惯性地睡醒第一眼去看窗台上摆放着的陶瓷娃娃。两个娃娃经过三百年岁月的洗礼被修补过许多次,如今能保住形状全靠灵力维持。
她今日心情很好,行到小院,躺在摇椅上一会儿看看江樽月为她栽种的棠树,一会儿又望望他坐过的石桌板凳,还有他养的花草。
师相月闻着花香,惬意地闭上眼睛。
院子里的一切被她精心养护得很好,一花一草一木都还是三百年前的样子。
她们的家从来没变过。
可不一样的是,江樽月不会回来了。
“族长!族长!不好了!”
她的宁静时光忽然被师相文的声嘶力竭的呼喊打破。
“发生何事了?”
她活的岁月太长,容颜不比当年,却仍然美得令人惊叹。
师相文看着她的脸,激愤的情绪莫名被安抚下来。
“少阳宗的人疯了!”
“族长,我们都知道您的身体状况不好,所以这五天都想方设法拖着她们,不让她们与您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