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满。”
“有我在,你大可放手做自己喜欢的事。练剑也好,钻研剑法也好,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支持你。”
*
这年寒冬腊月。
祝辞盈过生日,谢让尘一早去集市买回来新鲜的肉菜。
夜晚,丰盛的饭菜被端上餐桌。
祝辞盈修炼一天早已饿得不行,但她没有狼吞虎咽,阿兄教她吃饭时要注意礼节。
谢让尘把长寿面推给她:“满满许个愿望吧。”
祝辞盈闭上眼睛许愿。
可惜她的愿望还没来得及实现,就被妖盯上,一把火烧了她阿兄辛苦搭建的木屋。
“满满!”
房梁倒塌的瞬间,谢让尘飞扑过来将她护在身下。
那么重的房梁压下来,谢让尘当场吐血不止,脊骨被砸得粉碎。
“满满,阿兄没事。”他气若游丝,仍然安慰她,不让她担心自己。
祝辞盈张着嘴死活发不出声音,全身力气都在紧抓着兄长衣服的手指上。
她很怕。
很怕她会失去最后一个亲人。
她痛恨。
她为什么天生剑骨?
没了那块骨头,她是不是就能无忧无虑地当祝府的千金小姐。
她亦迷茫。
明明许了愿要和阿兄一直在一起,为什么这么简单的愿望都不灵验!
这场火几乎烧光她和兄长的一切。
长夜漫漫,烈火不休。
浓浓的黑烟熏得人睁不开眼,妖肆意地屠戮这块凡人聚居的村庄,挨家挨户地寻找剑骨。
此地偏僻,离城池甚远,若想传递消息请修士来除妖,简直白日做梦。
谢让尘因为疼痛,意识一直保持清醒状态,反观祝辞盈吸入大量烟气,人早已昏迷。
昏迷中的她亦不好受,皱着眉,身体无意识地挣扎,嘴巴动了几次却说不出话。
谢让尘猜,她大概是渴了。
可周围到处是燃烧的烈火,哪里有水呢?
少年几经思索,心一横,咬破自己的指尖放在她的唇边。
“满满,快喝,是水。”他艰难地吐字,引导她喝他的血。
或许是出于人求生的本能,迷迷糊糊的祝辞盈果真听进去他的话,吮吸他手指溢出的血珠。
一根手指的血不够,谢让尘就咬破第二根,直到十指全破,祝辞盈不再有反应,安安稳稳地缩在他怀里。
少年疲惫地露出最后一个笑容。
他知道自己铁定活不过今晚。
可就这样死去的话,他真的好不甘心。他还没替阿爹阿娘看到满满长大。
意识消弭前,他最后摸了摸祝辞盈腰间的玉牌。
他诚恳地感谢它,若非它撑起结界隔绝火焰,只怕他兄妹二人早被烧成灰了。
“我很庆幸。”
“我死,满满活。”
少年困倦地闭上眼睛,在最后的时间说出曾经无数个日夜里最为寻常普通的一句话:
“晚安妹妹。”
玉牌轰然碎裂。
*
几十里外,城中灯火璀璨。
夜雨绵绵,一个糖水铺子前,老婆婆热心地把纸袋子递在少年手里:“道君,你的糕点都包好了。”
“多谢。”撑伞的少年道君嗓音温和,如三月刚刚化开寒冰的溪流。
少年容貌绝艳,凤眸薄唇,眼下一对红痣为他凭添几分媚色。
远远望去,他
长发如墨,用一根红色发带束起高马尾,月白色窄袖圆领袍衬得他温柔似水,腰间搭配的红玉蹀躞带又为他增添少年该有的肆意张扬。
他长身玉立,鹤骨松姿。
仅仅是站在闹市中便引得不少过路的女修频频观望。
他抬头望了望夜色,乌云滚滚的天空遮蔽繁星。
忽然,一股熟悉的灵力波动在某个方位冲天而起。
少年眸光微动,似有所感地望了一眼灵力所在的方位。
师尊的玉牌传令?
谢让尘长睫轻垂,眨眼间来到几十里外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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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关于动物塑:
祝满满是傲娇猫猫[猫爪]
谢甜甜是…伪装成温柔可靠大狗狗的心机大尾巴狼[狗头叼玫瑰]
第62章 前世因(三)
深夜时分,噼里啪啦的雨声混合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天地。熊熊烈火烧光木头,接连被雨水冲刷之后渐渐平息。
祝辞盈在这个时候醒来,嗓子又干又痛,嘴巴里还有一股血味。
她费力地睁开眼,突然,一道黑影朝她的头顶压下来。
“妖邪已经被我斩杀。”
“不必害怕,我是来救你的。”
天空淅淅沥沥地下着猩红血雨,少年道君在她面前半跪下.身,手中那把天青色的油纸伞向她倾斜。
女孩微微颤动的瞳孔里,龙纹白玉一闪而过,然后倒映出一个人影,少年金相玉质,松风水月,神仙姿,燕鹤骨。
然而,最吸引她注意力的还属他双眼下方的两颗红色小痣。
莫非是那位她记挂多年的少年道君?
是他吧?一定是他!
祝辞盈鼻子发酸,眼睛一眨,开始不住地掉眼泪。
他又来救我了。
谢让尘见着她哭以为她是因为被房梁砸伤,伤口太疼,急忙凝聚灵力隔空挪开沉重的木头。
得救的瞬间,祝辞盈爬起身,立刻用双手比划手语,她的眼泪越来越多,手指颤抖得不成样子。
【求道君大人救救我阿兄!】
【我的阿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你们以前见过面,而且你还救过我!道君也是非常好的人,请你救救我阿兄,他一定会拿灵石报答你的!】
【道君,我只剩他一个亲人了……】
少年道君看不懂手语,但附着在他身体的谢让尘每一句都读懂了。
她当年竟然这样早就认出他的身份,知道他曾经去过祝府,给她采过药。
“先别着急。”谢让尘压住酸楚,宽慰她冷静下来。
祝辞盈停止比划,用袖子擦干眼泪,单薄的身躯依旧在颤抖。
她安静地等待着道君摸兄长的脉搏。
祝连松伤得极重,内脏破碎出血,脊骨被砸得粉碎,再加上大量放血,根本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谢让尘沉默许久,才对她摇摇头。
她的眼泪哗地一下流下来,如决堤的洪水。
这次,她没有比手语。
她跪倒在祝连松面前,抱住他冰凉僵硬的尸体痛哭。
从没有声响到呜呜咽咽再到嚎啕大哭。
“阿…兄!阿兄!”
血雨过后又是狂风暴雨,谢让尘站在她身旁望着远方黑压压的天色,无声无息地为她撑着伞。
天亮时,少年道君收起伞,一手抱起哭晕过去的祝辞盈,背着祝连松的尸身去到一处山高水清的地方。
路上经过城镇,他花两百块灵石买了一口品质极好的棺材和一把铁锹。
他在一处靠近溪流野花肆意生长的地方,挖坑埋葬那个致死也要保护妹妹的勇敢少年。
祝辞盈坐在高高堆起的坟包边,埋头小声哭泣。她的嗓子哭哑了,吞咽口水都十分疼痛,格外艰难。
谢让尘打了一竹筒水给她:“你兄长住在这里,想他的时候,可以随时来看他。”
祝辞盈目光呆滞地捧着竹筒。
少年道君垂眸静静地看了片刻刚从火灾中逃出生天,灰头土脸未来得及整理仪容的女孩,抬步去溪水边。
房子被烧了,唯一的兄长也因为保护她死了。天下之大,似乎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他约摸能理解她的处境,打湿帕子折返回来,俯下身,温柔耐心地一点点擦掉她脸上黑乎乎的灰尘。
女孩白皙的面孔渐渐裸露在他眼中。
祝辞盈捧着竹筒的手指微微颤动,空洞的眸中似乎投射进来一束暖光,她听到少年温和的嗓音:“如果你不知道去哪里的话,跟我走吧。”
女孩茫然地拉住道君和自己兄长一样温暖的手,朝向不知名的地方远行。
*
“阿婆。”
“是江槐回来了吗?”头发全白的老人摸到拐杖从灶房出来。
谢让尘虚扶她一把:“阿婆,许久未见了。”
阿婆笑着感慨:“两年了,是有些久了。”
两人寒暄几句,谢让尘说:“阿婆,这孩子身世可怜,已经没有亲人在世,可否收留她住在这里?”
阿婆年轻时因为意外瞎了眼睛,被丈夫赶出家门,多年以来无依无靠,孤苦伶仃。
有人与她作伴,她应该开心。
但亦有顾虑。
“如果她不嫌弃我这瞎眼老太婆的话……我便将她当做亲孙女照顾。”
谢让尘低头问祝辞盈要不要住在阿婆这里,她只抓紧他的手,极度不安地问:“你会走吗?”
当然要走。
少年道君望着她的眼睛,强烈地感知她即将溢出的渴求,终究没说出要离开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