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桉子请父子二人坐下,纪愽表示不用。
两人站着,裴颂坐着,这样相看于此,大眼瞪小眼。
纪愽直接开门见山:“小儿待沈家丫头情深,他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多有冒犯还请殿下宽恕,臣知道殿下不会轻易放人.....”
“纪家愿交上虎符,换取小儿。”纪愽双手捧着,弯腰,“请太子殿下/体会臣一生劳苦功高,为蔺朝尽心尽力鞠躬尽瘁,倘若殿下愿意放手,臣同殿下保证小儿永不踏入京城,您可与心中之人,执子之手。”
按理说裴颂应当接受的,侯爷为了自己儿子连这虎符都交出来了,一番肺腑之言。
裴颂动了动身子,冷嘲笑笑:
“侯爷便能保证纪衍会同您离开,您便能保证他从此封心不会惦记孤的女人?”
短短一句话性质就变了,更何况太子颠倒是非。
到底是谁的女人,谁又抢了谁的女人怕是心知肚明,太子并未如何出手,一直是纪衍找他拼命,随便一个由头便能给他治罪。
“先前纪衍为了助她一路上绸缪,这其中少不了定远侯府的帮助,孤就不信侯爷全然不知,此事孤未曾同你们计较,父皇也未曾得知。”裴颂如玉竹般的手指在纸上轻敲,丹凤眼轻挑,“孤已经放过纪衍,可他三番两次挑战本宫的底线。”
“侯爷觉得孤如何做呢?”
裴颂撕开这一层遮羞布,将先前他们所作所为摊开来讲,纪衍犯的每一条罪都足以让定远侯府覆灭。
相反骂他们怎还好意思来讲条件。
“孤可以原谅她的所作所为,可是纪衍却不行!”
父子二人灰溜溜的走出东宫大门。
沈清然一夜未眠。
赶走了寝殿内的宫人,两餐未食水米未进,她坐在地上呆滞。
半夜身体某处密密麻麻的疼痛席卷而来,皮肤上像是被绵密的针扎一般,她咬牙硬撑。
看起来脸色有些苍白,眼下一圈淡淡的乌青。
一夜无眠的还有裴颂。
纪愽父子俩走后,他来到寝殿问询了宫人她的情况,得知后拧起了浓眉,推开殿门就看见她坐在地上,埋首望着窗外。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窗外,一棵松柏挺拔,倦鸟栖息,往上看是碧蓝如洗的苍穹。
裴颂走来撩袍坐在床榻边,弯腰将她抱坐在腿上,抚上她清瘦的脸颊,抵上她光洁的额头。
沈清然去推他。
男人微分双腿松开手,她险些后仰摔下去,她抓着他的脖子搂着,裴颂明显是故意的。
“你别碰我~”她恼火的松开手。
“不让我碰你打算让谁碰?”
他的话很容易让人曲解,尤其是女子看到他幽深的眼眸还若有似无的往她身上瞄,大脑想起上次他贴于她耳际不入流之言。
“你想见他,我带你去见。”裴颂盯着她的侧脸。
“真的?”
“真的。”
裴颂压抑着心中的不耐说:“让宫人为你盥漱,然后用膳,可好?”
他并不是在同她商量,而且她也不会拒绝,马上点头从他腿上下去,拉开殿门唤进来宫人。
裴颂坐于床榻边,因为她的举动浮现着不快,一说要见她便这么高兴。
看着她盥漱、梳妆、用膳,视线未曾从她身上挪开。
裴颂牵着她的手,一路去往刑狱。
里头阴暗潮湿,血腥味道扑面而来,上次裴颂就将她关押在此。
纪衍一身血迹被绑住,低垂着脑袋闭目,四面放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刑具。
沈清然挣脱他的手,朝着他跑过去,指尖撩开他耷拉的发丝。
纪衍睁开眼睛看到眼前之人,很是意外。
她喊:“纪衍哥哥~”
他用着气音,含笑:“我没事的。”
他一身伤痕如此可怖,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是她害他至此,捧着他的脸哽咽落泪,“对不起、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你根本就不会这样,是我害了你。”
纪衍:“是我没用保不了你,希望你别怪我。”
沈清然抬袖擦干净他脸上的脏污,轻声:“黄泉路上你先行一步,然后我与你团聚,活着不能在一起,只好相约下一世做夫妻。”
裴颂拽着她的手腕将她扯回,“夫妻”两字激怒他。
他一个眼神玄一便挥着沾着盐水的鞭子抽打在他身上,能听到皮开肉绽的声音。
沈清然在他怀中挣扎他的束缚,心尖泣血。
裴颂拽着她的手腕离开刑狱,一路回了泊华殿。
两人立于空荡的大殿。
沈清然跪在他脚边,攥着他袍角为他求情:“我求你,你放过他。”
裴颂蹲身,捏起她的下巴审视:“只要纪衍不死,他永远是我俩的阻碍,你心里也容不下我。”
“他若是死了,我会恨你一辈子。”
裴颂抚开她的手,一点点起身后离开大殿。
沈清然趴在地上双手握成拳,捶打着地面,滴滴滚烫泪水打湿地板,哭声响彻大殿,回荡。
好半天,宫人来将她扶起来带回寝殿安抚。
东宫现下谣言四起,外面传的都是真的,太子的确扣着谢家小辈于东宫中,而她的身份便有诸多猜疑,她原先就是太子身边的贴身宫婢,出行都要带着她。
她沈氏之女的身份瞒不住,一传十,十传百。
东宫内关押着的便是她心上人,太子横刀夺爱。
是夜,月上梢头。
空气中带着寒露,女子坐于庭院围坐石桌,抱着酒壶饮酒,脸颊微醺。
她饮酒只会增加身体的负荷,让毒素蔓延的更快,然而她才不顾及这些,只想早早结束了生命,活着也没劲。
女子趴在桌上叫嚷着要酒,失手挥打掉桌旁的空酒壶在地,瞬间碎片四分五裂。
“姑娘你不能再喝了。”宫人抢下她手里的酒壶,盯着她一脸醉容。
裴颂晚膳同大臣饮了不少酒,大臣们是被搀扶出的东宫。他收到底下人的消息她醉酒于院中,慌不迭赶去,她身体毒性未解怎能饮酒。
赶来便看到她醉倒在桌上,还同宫婢抢着酒壶,在那里发脾气。
宫婢连忙行礼,唤着“太子殿下。”
裴颂去夺她手中的酒壶,沈清然似有所感般抬头便看到眼前之人,一把抢过来,“给我。”
她力气很大几乎带着一股执拗的劲。
“你怎能喝酒?”
“你喝得,我就喝不得?”
“你松手。”
裴颂从她手中夺过来,火气很大的将酒壶摔在地面上,沈清然瞪大了双眼也清醒几分。
宦官、宫婢,吓得跪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
沈清然手撑着桌起身,握着粉拳往他身上使劲砸,掐着他的脖子发疯。
男人将她抱起往内殿走去,女子在他怀中挣扎个不停,她抓他咬他。
女子被放在床榻边,裴颂转身去桌边倒水给她喝。
沈清然望着桌边颀长身影,她伸手拔下发间尖锐的簪子,握在手中藏于袖。
裴颂端着水朝她走来,弯腰的刹那发簪插进了他的胸膛,刺穿血肉、鲜血淋漓。
茶水打翻在地,茶水溅落他玉袍。
她握着簪深了深,裴颂捏着她的手腕往后扯:“沈清然,你要杀我?”
“我和你说过,你不杀我便等着一日我来取你性命。”
“沈清然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女子看见他眼中悲恸神色,他伸手拔下胸膛接近心口的发簪,喷涌出鲜红血迹落于她的脸上,男人掌心湿濡。
裴颂神色苍凉,质问她:“我对你的爱你视若无睹,你满心满眼都是纪衍,你竟为了他要杀我,沈清然你还真是爱他。”
“不知道你看到他的尸体,会怎样?”
“他若是死了,我绝不独活,这不是威胁。”
裴颂转身离去。
宫人见他胸膛前的伤大惊失色。
男人抬眼吩咐:“今夜之事若是传扬出去,殿中之人一个不留,处以极刑。”
小桉子连忙追上裴颂去,地面上蔓延他滴滴嗒嗒的的血迹,宫人蹲身擦拭。
宫殿中,裴颂解去了衣袍赤裸着上身,胸膛鲜血淋漓一个血眼,暖黄光线照亮他身躯轮廓、笼罩,一张接近完美的皮囊紧绷,一动不动。
他没惊动太医,此事传扬出去对他们均不好,裴颂有自己的考量只让小桉子为他上药。
小桉子哭的不行,边擦拭伤口上药,边哭:“殿下,奴才看不下去了,实在心疼您。”
裴颂抬头,声线颓废:“没用,哭什么?”
“奴才的确没用。”上完药他收了收泪,跪在男人身侧,“奴才没有本事,不能像邵大人他们那般为殿下排忧解难,也没有大的作用,现下看到殿下这般除了心疼,别无他法。”
“奴才说句僭越之言,沈姑娘的心不在您的身上,这一次她敢对您如此,下一次便敢同您捅刀子。”小桉子继续,“奴才知道,因为沈姑娘您为自己施加不少压力,外人给的、您自己的,殿下放手吧,天下女子那么多,您换一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