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徒弟还真是没白收,懂事,孝顺他这个师傅!
原来他是早已切出了滑脉,知道皇后有孕,更知道这是陛下的第一子、大魏立国以来宫里的第一个孩子,尊贵非常,只要诊出来了,陛下、娘娘,还有太后那边,都少不了给他们重赏的。
这可是又体面又难得发一笔大财的时机。
这小子不敢揽功,还是把这体面让给他这师傅来领,孺子可教也。
当向帝后二人说出这番话后,王医丞一脸自得地等待着初为人父的皇帝因狂喜而失态,最后对着他大赏特赏,最好要一口气赏他几百亩地才好呢!
在皇帝这里捞完了赏,他还要去皇太后宫里报喜一声,再紧跟着从皇太后处捞点赏银来。
但,令王医丞意外的是,他说完这话后,帝后二人的反应……
竟格外的平静。
或者说,他们居然都没有反应。
谁也没有先立即开口说一句话。
周奉疆神情无比复杂地看了媜珠一眼。
这一刻,他居然并不是这么期待这个孩子这么快到来。
——因为有了这个孩子了,之后他再怎样和媜珠道歉,再怎样卑微地祈求她的原谅,她都不会相信他了。
她只会觉得,他是因为看在这个孩子的份上才愿意和她说那些话的。
他一直都没有和她道过歉,没有体谅过她所受的委屈,忽然之间正好赶上她有孕在身了,他就和她道歉了,她会信他这话里的真心么?
不仅她现在不会信,她这辈子都不会信了。
只要他一开口,她就会说,你是想哄我把孩子生下来才这样诓骗我的。
可他如果继续不开口呢,她又会说,你就是看我有了你的孩子才有恃无恐,连一句我要了这么久的道歉也不肯跟我说。你就是想用孩子绑住我。
第81章
面对如此喜事,帝后二人这样沉默而僵硬的反应显然是超乎王医丞等人预料的。
作为一个熟练的老江湖,王医丞甚至只是在探出皇后脉象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算好了他能从这金贵的龙胎身上捞得多少油水了。
初初得知皇后有孕时,皇帝皇后和太后那里的赏银自不必多说,等会儿帝后二人要是问起这个孩子的胎象如何,稳不稳妥,他还要好好拿捏一番这言辞之间的技巧。
他要故作高深的告诉皇帝和皇后说,娘娘这一胎胎象尚浅,的确有几分不足,需要细细养着,不过么,只要养得好,龙胎平安落地自没有问题的,陛下和娘娘也不必太过悬心。
陛下和娘娘都是初为人父母的,在这上头半知半解,一听他这话,当然又要重赏重用他,叮嘱他不惜一切代价帮皇后养好这一胎。
而皇后这一胎本来就没什么大问题,等到月份上来了,胎气稳重,那不就又成了他竭心竭力服侍娘娘和皇子的功劳了么?
陛下、娘娘再一高兴,又少不了该他的赏赐了。
对了,还有赵太后那里。
皇帝和皇后眼下大约还有几分龃龉不快,最期盼这一胎平安落地的还是赵太后,最最想要这个孩子应当也还是赵太后,为了叫他好好安抚皇后养胎、照拂着皇后怀胎十月的身体,赵太后要用到他,私下必少不了赏他的东西。
这么一想,眼前似乎就有无数白花花的银子、金灿灿的元宝在对王医丞招手了。
待他多聚些财帛,后半辈子吃喝不愁了,以后这无德的暴君再敢对他们太医署上下耀武扬威的,他还不伺候了呢。他立刻就收好包袱告老还乡去。
是以,他脸上的笑意比尚处于一片错愕中的帝后二人还要浓些。
最后先回过神来的还是媜珠。
她僵硬地将一只手轻轻抚在自己并未显怀的肚腹上,温声向王医丞问道:
“医丞当真吗?本宫腹中确有胎儿?这孩子……孩子约摸多大了,它好吗?”
王医丞立刻答道:
“臣虽医术浅陋,然娘娘的滑脉跳如滚珠,臣尚能断定必为有妊无疑。娘娘腹中龙胎尚不足月。——虽有几分虚弱,但若能细细调养下去,并无大碍,娘娘腹中胎儿必能顺利降生。”
闻言,媜珠的神色微有几分说不出的异样,但她还是在外人面前保持了本应属于皇后的仪态。
她抬首望向身旁的周奉疆,温柔浅笑:“妾恭贺陛下喜得龙儿。”
见媜珠情绪尚算正常,周奉疆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了神来,心中稍稍安定,面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意。
他握住媜珠的手,将两人的手都缓缓贴合在她柔软的腹部,神色也是他极少在外表露出来的欣然愉悦,
“媜媜……媜媜。”
他唤着她的名字,俯首靠近她,将她抱得更紧了,媜珠甚至可以感受到他胸膛中热烈的心跳声,他的呼吸有些乱,心跳得也很快,眉目之间凝着的俱是浓浓笑意。
他真的很高兴,这是媜珠第一次见到他这么高兴的样子,比他们的新婚之夜时还要欣喜无数倍。
这一两年来似乎也没有别的更能让他高兴的事情了。
他在长安正式登基为帝的那一天,他俘获前楚君王宗室,在长安行献俘礼的那一天,媜珠都有着皇后礼衣陪在他的身边。
可在那些场合里,即便是十二章帝王冠冕紫金蹀躞带加身,面对自己万千臣民的跪拜叩首,三呼万岁,站在万人之巅,他的神色似乎也还是稀松平常的,淡然的,仿佛那些都并不足以取悦他。
因为这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是他早就知道会发生的事情。
他并不因此而感到过分喜悦。
唯独今天是不一样的。
他从未真正敢想过他和媜珠如果有一个孩子会是怎么样的,也从未敢设想过有朝一日媜珠腹中怀上他们的孩子会是何等模样。
甚至于,拜他那常年饮用的男子避子的凉药所赐,他以为就算要等媜珠有孕,也要到数月之后才能有消息。
然而今天这个孩子来了。在一个这样平淡的仿佛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的时刻,它悄无声息地托生到了媜珠腹内。
最关键的是,即便媜珠并不爱他,可她似乎也并不排斥他们的孩子。
大抵每个男人初为人父时都免不了这样失态的喜悦,尤其是这还是他毕生挚爱、唯一的心爱之人怀上的他的孩子。
纵使还有外人在场,他虽知这样有些不妥,却还是忍不住温柔而虔诚地吻了吻媜珠的额心:
“媜媜,我们有孩子了。我们有一个孩子了……好好把它生下来,好吗?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是我们大魏立国以来第一个降生在宫中的孩子。”
“把它生下来,好好地把它生下来,好不好?
若生而为女,等她一出生我便册封她为镇国公主,让她享有从前所有公主都没有的尊荣,我还要把最富庶的宝地赏赐给她作为封邑。我会让她做这世上、这天下最快乐的小公主,她嫁不嫁人、嫁给什么人、几岁嫁人都没什么紧要的,只要她永世快乐就好。她一定会是个长得像你那样美丽的小姑娘。不论她是否乖巧都不打紧,只要她是你我的女儿,我就会永远宠爱她,纵容她。
若这个孩子生而为男,既是嫡子,又是长子,理应被封为太子。他就会是我们大魏的诸君,是我的嗣位之君。我会好好教导他,教他长大之后学会保护母亲,孝顺祖母。让他延续他母亲和他祖母百世的荣光。自此之后,万世之君皆出自你的血脉,皆是你的后嗣。”
“媜媜,我这一生若有幸得有子嗣,那这孩子只会是出自你的腹中,我的孩子只会由你来生下。”
皇帝此话一出,椒房殿内很快便陷入了一阵寂静,所有人皆是屏息凝神,不敢出大气一声。
——无论是作为一个君王,还是作为一个男人,一个父亲,一个丈夫,在外人看来,他已经向他的妻子许出了这世上最动人的诺言,给出了最庄重的承诺。
这样的条件对这世上任何一个女人来说,应当都是无比诱人的,为这样的男人生下孩子,怎么都不算亏。
哪怕这个女人并不爱她孩子的父亲,很大概率来说,也许她还是无比情愿生下这个孩子的。
但赵皇后又显然不是一般的女人。
其实所有人都在静静地等待着皇后的答复。
然而最后媜珠对皇帝的话也未置可否,她只是柔柔地一笑:
“陛下龙颜一悦,四海江山承平。陛下既有如此喜事,可否叫臣下奴仆们也沾染陛下的恩德赏赐?”
被她这样一提醒,周奉疆这才从无边的喜悦中稍稍拉回了些许理智。
他先侧首望向还跪在地上的王医丞,开口时语气极为和悦:
“皇后有妊,乃国之瑞照。还劳烦医丞好好看顾着皇后这一胎了。朕要厚厚地赏你,金银、玉器、田亩、绫罗绸缎、为你升官,给你殊荣……这些朕都给你!你可能向朕保证皇后与孩儿母子俱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