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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君王_碧翠思思【完结】(181)

  可是再不会有人这样捧着她、哄着她、纵容她的一切脾气了。

  只要没了他,她再敢任性再敢发脾气,在母亲眼里她是个不长大不懂事的逆女,在儿孙眼中她是个不温柔不慈爱难缠长辈,在下人眼里她是仗着好命便胡作非为的主子,她就是孤零零地一个人,孤魂野鬼一般游荡在这世上。

  她的一切缺点,只有在他眼里才是可爱的,值得怜爱的。

  她舍不得他跟她父亲周鼎一样早早就死了。

  媜珠年岁渐长,到了三十来岁上,丰腴美艳,心性也比从前稳重了许多,也愈发会关心枕边人了。

  王医丞年老请求回乡安养,媜珠亲自出面挽留,多留他在宫里待了数年,将王医丞和从前给皇帝做过军医、贴身侍候的医者们全都叫了回来,一一问起昔年天子在外征战时身上受过的伤,问起当年那些伤口是怎样处理的,严不严重,有没有留下什么积年的旧伤和浸在骨肉里的内伤。

  ——她以前失忆做冀州节度使夫人那段时日里,也拿这样的话问过周奉疆,大抵是意思意思客套客套地表达一番自己对丈夫的关心之情,但他也素性刚强,不肯对妻子示弱,更不会拿自己的病痛伤口到她跟前去博同情,所以周奉疆并不怎么理会她,只叫她不必多管,说他已无事,伤口也都愈合了。

  媜珠年轻时哪里懂这些夫妻之间相互爱护的道理,她是被人宠惯了的,反正他说自己没事,她就不再多问了。

  现在再回望这些,也不知她的“回心转意”可是来得太迟了?

  王医丞捋着花白的胡须微笑:“十数年前的事了,娘娘终是想起来过问,若是再晚上几年,到了臣等头晕眼花之年,只怕就算娘娘再问,臣等也记不清楚了。”

  媜珠也回以一笑。

  后来她照顾自己的丈夫照顾得很用心,这一年入秋时下了一场连绵两三日的大雨,寒意丝丝入骨一般往人的血肉中钻去,冷得人浑身发寒打颤。

  夜里两人在榻上欢好,他都四十岁了,媜珠不想陪他纵欲太多,想叫他好歹多爱惜身体,便推拒了两回。

  而他偏偏又是个软硬不吃的性子,但凡媜珠拒绝了,他就越发欲罢不能,直折腾到夜已过半。

  媜珠早晨起身时隐约听到他咳嗽了几声,心下便极是难受,颇不是滋味。

  她亲自给他做了川贝秋梨汤,让人端去宣室殿里给他。

  午后宝鸾蹦蹦跳跳地跑来要和她一起午睡,咂巴咂巴唇瓣,依恋地抱着媜珠说:

  “阿娘,你今天煮的秋梨水真甜呀,好好喝,能不能再煮一点给我喝,我好喜欢好喜欢阿娘。”

  媜珠一愣:“我煮的秋梨水?那不是送给你爹爹喝的吗?你爹爹咳嗽了……”

  宝鸾咯咯笑:“爹爹说他不喜欢吃甜的,他全给我吃啦,阿娘你来摸摸,我的肚子都撑撑的。”

  沉默片刻,她俯身亲了亲女儿的脸颊:“阿娘教过你的,吃过甜食甜水要用茯苓牙粉好好把牙齿洗一洗,你有没有好好洁牙?”

  宝鸾努力张开柔嫩的唇瓣,露着两排小小的洁白牙齿给媜珠看:

  “我有!我有!阿娘教我的我都记住了!”

  是,孩子都是听话的,儿子懂事,女儿乖巧,只有那个老畜生听不懂人话。

  她在秋梨汤里加了上好的川贝,那是润喉止咳的良物,她不信他不懂她的心意,结果呢,他居然一口都不喝,全往女儿嘴里灌,把宝鸾给撑了一肚子的秋梨汤。

  媜珠心中憋了火气,既然他不识抬举,她也不惯着他,只命太医署的人熬了一碗极苦的止咳汤来,还加了他不喜欢吃又苦得不行的陈年莲子心进去,专门奔着折磨他去的。

  晚膳时她冷眼盯着他,逼他把这碗药服下,皇帝的神色果然有几分隐忍的难看,但还是忍住了,并没有失态。

  他瞧出她不高兴,又上前哄她,问她何故如此不快?

  媜珠咬了咬唇:“我是听你咳嗽了,心中挂念,才给你煮了川贝梨汤,你为什么一口都不喝?”

  皇帝失笑,还是不以为意的姿态:“你就为了这个,憋了一天的气?”

  媜珠一把推开他,眼中泛泪,积攒了许久的忧虑与不安一并爆发了出来:

  “我是牵挂你的身体!可你就总是这样无所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多担心你!”

  皇帝微愣:“担心我的身体?”

  媜珠别过头去:“我怕你早早死了!就跟我爹爹那时候一样,说中风就中风,一下子便无可挽回。你身上那么多伤,你自己一一数清过吗?你敢跟我保证你就没有什么什么陈年的旧伤旧病?你要是有了什么事,我……”

  言尽于此,她不肯再多说什么了。

  周奉疆默然许久,一言不发。

  后来他给媜珠擦了擦眼尾的泪痕,轻轻牵起媜珠的手,“我会好好地活下去的,一定要和媜媜白头偕老,不敢让媜媜为我当了孀居的寡妇,那我的罪孽几世也不能还清了。”

  媜珠说:“那你保证以后要好好养身保重自己,我让你做什么、吃什么,你都要听我的话。”

  他满口应下。

  媜珠抹了抹泪痕:“你以后还是多节制些吧,年岁上来了,我都不再年轻了,你也不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儿郎了,那些事情,真的就那么放不下吗?为什么不为自己以后多想想呢?”

  皇帝怕惹她生气,没出声和她唱反调,却幽幽地瞥了她一眼。

  转瞬数日,天子于陈阳陵围场秋狝,自然带上了他心爱的皇后与太子、公主,连久居深宫不大肯出来的皇太后也跟着出来透透气了。

  一日狩猎毕,有人宰杀了一头猎来的雄鹿烹食之。

  他命人把炙好的梅花鹿肉端来,一片片喂给媜珠,须臾媜珠便觉得口渴,一只酒杯抵在她唇边,她下意识地张口吞下那酒水,入口后才觉得颇带着一点腥气,不是她惯常喜欢的味道。

  她问他那是什么东西,他亦不答。

  媜珠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给我喝了鹿血?”

  说这话时,她身上已泛起阵阵热意,浑身发软,顷刻便扑倒在了他膝头,仰首望着他,满面艳色。

  她被人打横抱起,送到营帐内的床榻上,他俯身亲吻她的脸颊,却并无更进一步的动作,反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难耐地喘息、扭动身体,胡乱地除去身上的衣物,看着她伸出双臂攀附住他的肩头。

  他亲了亲媜珠的唇:“你是喜欢和我做这些事的,不是吗?娘娘正当盛年,早早说那些节制克制的话做什么?不是平白委屈了您?”

  他想起昔年她也曾在陈阳陵围场逃跑过,思及往事,又不免下了重手多惩罚了她几番,媜珠浑浑噩噩的,恐怕并未发现。

  那一夜的滋味自然是难以言喻的癫狂,让媜珠毕生难以忘怀。

  到了媜珠四十岁这一年时,她的儿子太子戎已经十五六岁了,已是能监国理政的年纪,早已搬离了父母身边,汉国公主亦十岁了,是个长开了的美人儿,容颜颇肖似生母。

  皇帝在这一年带着太后、皇后与太子公主回冀州老家祭祀先祖。

  他带媜珠回到了当年的冀州侯府。

  一别近二十载,这座威风凛凛的冀州侯府辉煌一如往昔,作为天子龙兴之地,连砖瓦上都没有多落了一丝灰尘。

  唯独侯府里的许多树木却不复当年模样,郁郁葱茏,挺拔伟岸,不再是媜珠记忆里的幼嫩树苗了。

  周奉疆和媜珠也回到当年赵太后住过的院子、他们长大的那间院落。

  他指着一间屋门说:“四十年前你就在此出生,那是我们的初见。未想世事流转,岁月流逝当真如此之快。”

  媜珠也叹息:“是一切如故。只盼望我和哥哥还有下一个四十年,我这一生就如愿了。”

  他答应下来:“会有的。我们千年万年都不会分离。”

  媜珠对他展颜一笑,眉目如初。

  下一个四十年来到时,她已是皇太后,她的母亲也已离世,她的丈夫在几十年前就提前传位给了太子戎,自居太上之位。

  在她八十岁这年,她的丈夫驾崩了。

  永泰皇帝要为自己的君父治丧,媜珠召来自己的儿子,她的眼睛已经昏花,视物困难,她握着儿子的手,费劲全身力气在他耳边吐出一句话:

  “等等吧,不用麻烦了,我也活不长的,你等着把我和他一起葬了,还不用多折腾一回。”

  月余,精疲力竭的永泰皇帝牵着唯一的血亲妹妹汉国长公主的手,在挥退一众奴仆宫人亲卫后,只他们兄妹两人步入狩陵的地宫之中,送别父母的棺椁。

  皇帝望着自己的妹妹,抚过父母合葬的冰冷的漆棺,寥寥叹了数声:

  “还记得当初母亲在椒房殿里生下你时,一切是多好的光景,彼时连祖母都还在世,我们一家人团团圆圆,齐齐整整。这样的时日,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时候祖母慈祥,父母恩爱,父为天子,母为中宫,自己也是东宫储君,太平盛世,家国晏然,彼时他只是个懵懂无知的幼子,安心地享受父母长辈的庇佑,满心欢喜地看着刚出生的小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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