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他生了病，迷糊间听到清池说姜溯霜特地为他做了饭食留着，差点惊出一身冷汗，立马让清池清墨自己给他做，哪怕再难吃，也比让老师误会，再起什么奇怪心思的好。
果然这事第二天就传到了李学士耳朵里，寻着来探病的空挡又来探他的口风，“小姜姑娘都特地为你熬粥了！你竟然没喝？你看看为师！你师娘过几天回府，我都要亲自去接她！”
李学士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就差把程隽安戳个窟窿了。
程隽安立马决定，在老师去接师娘之前，都让清池清墨在小厨房给他做饭，等过几天，老师发现他对真的姜溯霜没什么意思，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毕竟，李知渊李学士爱说媒在当朝是出了名的，朝中诸多未婚大臣都对他避之不及。诸如此类的事情之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只不过都被程隽安躲过去了。
程隽安在心里思索一番，提起筷子，“多谢。”
丝毫不知程隽安内心有多挣扎的姜溯霜见他不言不语，再寡淡的饭菜都吃得下，甚觉无趣，朝他略点头，“院长慢用，我回后厨了。”
第7章 萝卜泡菜
山里一下起雨来就有些寒冷，春寒料峭，山上的空气中都透着凛冽的气息。
学子们下课后，纷纷把手踹进袖子里往饭堂赶。
几个学子追着下台阶，不小心撞到了前面人的胳膊，其中一个连忙回头道歉：“兄台，抱歉了。”
王时稍一摇头，低声道：“无碍。”
那名学子好心提醒他：“王时啊，怎么不快些？这天气多冷啊！”
王时抿抿唇，“你们先去吧。”
目送着几人远去，他依旧慢吞吞走着，只因脚上的鞋子被磨破了，早上一冷，他的脚硬生生被冻得没了知觉。
自从饭堂里来了新的厨娘，伙食也好了许多，每日吃的饱，读书便有力气，身上也觉得暖和。
王时把手从袖子里抽出来放在手边呵了口气，搓了搓。
再坚持一段时间就能休沐回家了，到时候再让娘帮他把鞋子缝缝，还能再穿阵子，熬过春天就好了。
到了夏天，穿的衣服少，不费布料。
到了饭堂，大多数学子都已经吃上了饭。王时排着队打饭，今天的饭是热汤面，一人一个荷包蛋，一撮泡菜萝卜。配菜的有土豆烧肉，虽然土豆占多数，还有黄瓜炒蛋，两种菜可以都要些，也可以只要一样。
热腾腾的大锅里煮着面，学子们不够吃了还能再去要。若是运气好的遇上菜还有多的，也能要些。
那萝卜吃着酸酸辣辣，极其开胃，据说是新来的厨娘自己泡的，一小碟就足够下一大碗饭。
姜溯霜看着王时找了个空位坐下吃饭，悄声问一旁的王大娘，“这是那天山下遇到的那个学生？我看你刚刚多给她舀了几块儿肉。”
有些胆子大的学生，瞧着菜给的不够吃，还会张口说些好听的话哄得王大娘眉开眼笑给他们多大半勺。
王时这样的，都是给什么吃什么，多余的半点儿不要，连不限量的面都极少来打。
“你记性不错，”王大娘看到几个学生快吃完了，又下了些面条到锅里，“这孩子读书努力，书院考试每次都拿第一，就是家里太艰苦了，我能照顾就照顾些。”
“我看他的鞋子都磨破了。”那孩子的脚后跟都露了一部分出来，姜溯霜看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爹还在的时候，我平日里有头疼脑热的，去一次就能看好，有时候钱没带够，他爹就不收。”王大娘叹了口气，“我前几天抽空做了双鞋子，待会儿就给王时送去。”
“他能收吗？”这个年纪的孩子，自尊心都强，不会平白接受别人的好意。
“放心吧，我就说这料子是她娘给我，托我给他做的。她娘眼睛不好，做这些活儿吃力，我从前也帮过她！”
又来了两拨学生添面，王时最后也来添了一回，王大娘把锅里最后一点儿黄瓜炒蛋也给他舀进了碗里，面更是给了满满一碗。
王时捧着碗给王大娘道谢，眼里是说不出的感激。
姜溯霜看着前厅里，学子们渐渐走完，只剩王时还捧着碗喝面汤，程隽安还没来。
“这人怕不是不敢来吃饭了？”姜溯霜嘟囔着。
“姜姑娘你说什么？”王大娘问。
“啊？没什么。”姜溯霜摇摇头，继续盯着门口看。
王大娘看王时吃完了饭，连忙上前从怀里掏鞋递给他。
王时眼里充满了惊讶，肉眼可见的慌乱，“王大娘，这可使不得！”
王大娘硬是给他塞进了怀里，“这鞋面子和里子都是你娘给我的，让我给你做双鞋。你娘眼睛不好，白天她忙着编篮子，夜里舍不得点灯，如何做的了这活计？她呀，专程来我家托我给你做的！”
王时听了这话，已经信了八分，却也不好意思让**娘不收银子就给他做了这鞋子，“王大娘，我……”
“你就收着吧啊！若你不信，下次休沐你便回去问她！况且她还送了我一个篮子做谢礼，你娘编篮子手艺好，那篮子我可喜欢了！”
王时这才放心收下，却还是认真朝王大娘作了个揖，“多谢大娘，劳烦大娘为我做鞋子。”
王大娘笑眯眯摆手，“不碍事，这些针线活儿我都做惯了！今日可吃好了？”
“吃好了。”
姜溯霜这边看着王大娘将鞋子送出去，那边还盯着饭堂门口，看到程隽安的身影出现，连忙端了托盘出去。
“程院长请用饭！”姜溯霜笑眯眯把托盘放在程隽安买面前。
程隽安看着面前的清汤面和一小撮萝卜丝颇有些头疼。
他已经连续七天吃这种……清淡无味的饭了。
本想在小厨房那边做，可清池和清墨早就怕了给他做饭，每到吃饭的事就躲个没影儿，清池还颇为大胆的说：“姜姑娘做的饭那么好吃，您就去饭堂用饭吧！”
况且他们的手艺实在一般，还不如来吃饭堂里姜溯霜特意为他准备的清淡饮食。
更匪夷所思的是，王大娘一次端着学生们的辣炒菌子路过他身边，还颇为诧异的问了句：“院长今天又喝粥啊？”
菌子是一早上山采的，闻着极鲜，用辣椒一炒，香味全部迸发出来。
还没等他开口，一旁盯着他吃饭的姜溯霜抢着说：“院长病还没好，我为他做些清淡的。”
王大娘连连点头，“姜姑娘有心了！”
连着七天，他跟所有学子吃的都不一样。王大娘，甚至其他夫子，都深信不疑他的病还没好。
他脸色苍白，只不过是天生如此罢了！
这次他吃完饭，没有急着走，而是左右看了看，饭堂里没有其他人，才小声道：“我下次可否同学子们用一样的饭菜了？”
姜溯霜抱着胳膊，“那你先说，我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为什么不尝我做的饭就说不用我留下？王大娘明明说缺人手！”
程隽安突然变了脸色，心里那挥之不去的阴影又来了，他到底也没说出来真实原因，拿着说出去惹人笑话的事，自己和几个友人知道就够了，“那日……那日是我为别的事情生气，不小心迁怒于你，抱歉。”
“好吧，姑且算你是不小心。那为什么那天晚上我熬的粥你也不喝？”姜溯霜质问他。
那是因为如果我喝了，你可能现在已经被李大学士的妻子上门提亲了！
这个原因程隽安更不想说，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双薄唇紧抿，就是不说话。
姜溯霜看他也说不出什么来，不过也算得到了一半自己想听的答案，从背后变戏法儿似的拿出一碟泡菜萝卜和一个馒头摆在他面前，“做多了，给你了。”
说完，她背着手晃晃悠悠的进了后厨。
那一小碟泡菜萝卜上面还点缀着稀碎的辣椒，闻起来酸酸的，让人口齿生津，他知道这个最近在学子们之间很是受欢迎，是姜溯霜提前做了好几大坛子的。
白面馒头热乎乎，明显是新蒸出来的。
不论是哪个都不像是剩下的。
程隽安捏着筷子正要认真吃饭，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王时小声说：“院长好。”
程隽安手一哆嗦，一小根萝卜落到了桌子上，他顿时心疼不已，却还是严肃点头。
“院长，这菜不是剩下的。”王时抱着新鞋子认真说。
姜姑娘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会给院长吃剩菜，他一定要为姜姑娘辩解几句，免得院长误会。
看来刚刚的话这孩子都听到了……程隽安心里有些沉痛。
他轻咳一声，冷声道：“嗯，我知道，你快回去温书吧！”
“是，院长。”
程隽安在心里默默叹气，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种跟别人不一样的日子。
一筷子萝卜下去，不小心吃到了几块儿辣椒，他被辣的咳嗽了几声，连忙喝了口面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