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欺负他们!
柳之恒随手拿起最前排一人的卷子,基本上就是强行写了几个字,强行胡说八道几句。
“都答不上来吧?”柳之恒问。
“夫子是不是故意为难我们?想让我们继续上进?”王充又开始满分升华主题了。
柳之恒答道:“我不算是为难你们,你们解答了这些问题,才不过刚刚入门。”
“那我们岂不是还没入门?”
“若是随便学两个月就入门了,这一行也太简单了一点。今日这张试卷,只是让大家明白学了天文地理之后,到底要做什么。要做的不是我跟你们讲的那些豪言壮语,全而是这些无趣的事情——不断的计算,反复的验证、艰难的工作。”
众人默然。
“大家来了两个月,这两个月诸位也算是夙兴夜寐,全心全意地学习了,只可惜两个月是学不好这门学科的。想要入门,至少要一年的时间;想要精通,则至少需要四年的时间,想要完全掌握这一门学科的所有内容,需要八年时间;想要成为这门学科的第一人,则是需要一生的时间。”
同学们的心又是一沉。。
柳之恒笑着问:“你们中,有几人能够付出一年、四年、八年,甚至是一生?就不用一生那么久了,谁愿意跟我一起学个四年?而且这四年有很大一部分时间是需要在野外生活的……”
同学们低头不吱声,因为他们都是各个书院的佼佼者,四年啊,那就是错过两次科考,就是他们愿意,书院的师长、家里的长辈只怕也要打死他们。
大家似乎有些羞愧,书斋里一时安静的,一点细微的声响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柳之恒见状又笑了起来。
“都做出这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做什么?夫子理解你们,你们都是氏族大家出身的孩子,就算是寒门学子,也都是普通人比不了的。你们的未来不可限量,有青云之路可以走,确实没有必要苦哈哈地日日在荒郊野岭、穷山恶水里泡着。我给你们上这两个月的课,也没打算让你们从此就跟我干这一行……”
有学生忍不住问:“那夫子为何还要教我们?”
柳之恒回答:“你们未来怕是有不少人能成为朝廷大员,或者一方的父母官,脏活苦活你们不用干,但若是有一天,你们有选择、有能力的时候,夫子希望你们能为天下人做些实实在在的事情,无论是兴修水利,还是寻找矿藏,或是仅仅是多开发些荒地,也是好的。作为你们的老师,我只希望你们将来登上庙堂之高之后,别只记得个人的荣辱,能够心怀天下便好。”
老百姓们甚至不奢望当官的不贪,只希望他们肯办点实实在在的事情就好了,有的甚至连这一点都不期望,只要能活下去便好。
柳之恒又问:“今年,你们有哪些人是要参与秋闱的?”
呼啦啦,所有人都举手了。
柳之恒继续说:“今年不打算参加秋闱的几个学生,你们若是愿意在跟着一起跋山涉水,接下来几个月,我便带着你们一起去堪舆,不勉强,愿意的,明日来求索居找我。不用此刻就做决定。”
说完这些话,柳之恒看一眼春草,春草便招呼求索居里的几个小厮一起,把事先准备好三十个礼盒全部都搬进来发放给学生们。
大家打开盒子一看,每人的盒子里都放了一块不同种类的石头,还有几本书。
柳之恒跟大家解释了这些礼物:“这石头是我从山上找来的,都是不同的矿石,算是个纪念吧。这书是我这段时间写的,大家以后若是遇到一些不能理解的天文地质现象,可以在里面找找答案。”
看到学生们都收到了礼物,大家低着头,有一两个竟然开始抽噎了。
柳之恒忽然走到最前面的讲台之上,对着所有的学生俯身行了一个极为郑重的大礼。
“谢谢诸位这段时间的陪伴与学习,祝诸位学子们金榜题名、前程似锦,我们江湖庙堂,总有再会的时候。”
学生们也纷纷起身,对夫子行礼,有几个感情丰富的,直接哭了出来。
“下课吧。”
柳之恒对学生们行了礼后,转身离去,片刻不留。
学生们依依不舍,看着夫子离去的背影,有些不可置信这一切竟然就这么结束了?
“夫子!”有人叫柳之恒。
但柳之恒压根不给大家挽留的机会,已经脚底抹油溜了,她这辈子最怕的就是煽情,万一把她搞哭了,那岂不是很丢人!
学生们见夫子都走了,只能抱着夫子给的礼物独自惆怅……
这一别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仅是见不到夫子,可能连这些同窗都不一定能再见面……
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哭的,大家忽的就哭作一团,柳之恒离开了书斋,就听到里面传来的哭声,吓得她拍了拍胸脯。
还好她跑得快!
第117章 还是要面子的
春草跟着柳之恒一起回了书房。回去之后,柳之恒又让春草赶紧把书房的门关上。
春草立马照做,“姑娘,你不出去跟他们道别么?”
柳之恒摆摆手:“不了,这种黏黏糊糊的场面我实在是不习惯。”
春草关好了门,柳之恒便冲她招招手:“春草,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春草赶紧站到柳之恒旁边,“姑娘什么事情?”
“我答应燕王,要替他堪舆整个燕地,天气也暖和了,我想着过几天咱们就出发,这两天你要跟着我一起做些准备,我想带你一起去野外堪舆。明日若是有学生愿意来,我们就带着一起,若是没有,就你我两人,再带两个段无咎留下的侍卫也就够了。”
春草还没明白柳之恒的意思,一边顺手收拾着桌子上的碎石头,一边回答道:“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我肯定是要跟着姑娘一起去的,我还得照顾姑娘呢。”
柳之恒看向春草:“我不是这个意思。”
“姑娘是什么意思?”
“我是想让你做我的学生。不是在书斋里教他们的那些皮毛,而是把我知道的全部教给你。”
柳之恒想过了,春草的年纪放在现代那还是个初中生呢,正是适合学习的年纪,这个年岁学什么来不及?更何况她又不笨,又聪明又能吃苦,脑子还转得快,又跟她一样是女子,两人朝夕相处也不妨事,实在是学生的不二人选。
春草愣住。
“你愿意学么?你想当地师么?”
“我么?”春草一下子就慌了,慌慌张张地说:“可我就是个丫鬟啊,我还是奴籍,我就是个……”
春草想说,她就是个谁都瞧不起的村姑啊,她的爹娘都是种田的,她家里往上数八辈只怕都没有一个读书人,她这个年纪,就应该嫁给村里的癞子头,给男人拼命的生孩子,她就是这世上最卑贱的一株小草,她本该无声无息的活一场的,她这样的人怎么能做夫子的学生呢?
可话说了一半,春草却发现柳之恒定定地看着自己。柳之恒的神色难得的严肃,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春草。春草被柳之恒看得闭上了嘴,把一肚子的话又咽了回去。
春草又想起这几天姑娘对她说的话,为她做的事情,春草猛地意识到,姑娘竟然是认真的。
“你若是愿意,得答应我两件事,”柳之恒继续正色道:“你以后可以嫁人生子,我不干涉你找男人,但是你必须找一个不干涉你在外做事的夫家;第二,二十岁之前别生孩子。”
年纪太小生孩子实在是伤身体,人都没发育完呢,她可不想好不容易教出一个徒弟,正是能做一番事业的时候,就把自己弄死了。
“我不嫁人!我愿意一辈子跟着姑娘,不对,我愿意一辈子跟着师父。”春草扑通一下就给柳之恒跪下了,一边哭一边磕头,“我要做跟师父一样的顶天立地的女子。”
柳之恒笑着扶春草起来。
“行了,磕一个算了,别把自己磕坏了,我磕告诉你,野外的日子可不好过。”
春草笑嘻嘻地擦了擦眼泪、鼻涕站起来,然后赶紧按照柳之恒的要求去办事了。
第二日有三个学生来找柳之恒,说是想要跟着一起去堪舆,这三个学生年纪比较小,都没超过十六岁,再加上段无咎配给柳之恒的一个车夫,两个侍卫,这一个勘探队伍就组成了。
虽然段无咎人在雍州,但是这边的王府别院里却是给柳之恒留了足够的人手的,尤其是家里的老管家,实在是办事妥帖,无论让他准备什么,都能飞快地准备好,不消几日,出门的一应准备就做好了。
知州和知县之前都是得到燕王知会的,晓得柳之恒要出门,所以也联系了各个县衙和驿站的人,柳之恒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有人接应,并且安排当地人帮忙引路。
果然啊,还是挂靠个单位好办事。
柳之恒把弟弟和长勤安排好,送两人去了书院,然后便准备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