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不能让别人听到，但又不能明显到让别人察觉的意思。
奚酥落沉默了一下，想到是不是关于奚明月的病情，让他觉得难以启齿……莫非是什么坏消息？
她带着宣怀周进了她在落霞苑的书房。
博古架上的书搬走了大半，奚酥落愣了下，发现这明明是自己从小长到大的熟悉环境，可现在看来，突然觉得不怎么熟悉了。
她和辛玹的那个家似乎对她来说更有亲近感一些。
奚酥落和宣怀周面对面坐下。
书房门开着，若是外面有人走过，可以看到他们两个在说话，但又不至于听得清他们在说什么。
“好了，说吧，有什么事？”奚酥落想到了最坏的情况，“是不是……我娘的情况不太好？”
“啊？”宣怀周怔了怔，连忙否认：“不是的。”
奚酥落有些怀疑，“真的吗？”
“真的，伯母的情况其实并不复杂，就是需要的时间比较长。”
奚酥落长吁了口气，心里轻松了不少，问他那是想跟自己说什么。
“我……”
宣怀周藏在腿上袖中的手指捏紧了，他深呼吸了一下，抬头看向奚酥落的明眸，“我知道你先前想娶我的事情了。”
奚酥落脸上闪过尴尬。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宣怀周那一日和辛玹在光霁楼吵架。
而是宣老太太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时对她的那番叮嘱。
奚酥落在想要不要否认，但事实如此，宣怀周的语气和表情都非常认真，他似乎知道的很具体，否认是没用的。
“是……但是，是有原因的，我当时……”
“并不是因为喜欢我是吗？”
宣怀周的脸色苍白，衬得他两颗眼珠黑亮，此刻满是不可名状的凄苦。
纵然看清楚了一切，奚酥落还是点了点头。
“是。”奚酥落说：“当时的情况下，你是我所有可选之人中最合适的那一个。”
宣怀周低下了头，松开了手，嘴唇被咬得发白。
他问道：“那为什么……又改了主意？”
奚酥落思忖片刻，回答他：“因为某些原因，我发现这样做并不合适。”
宣怀周抬头，依然问了一句为什么。
奚酥落这次没有回答，而是缓声道：“其实我很庆幸当时没有跟你说起过这件事，你明明可以选择更好的人，就像现在一样，选择权依然在你手里。”
“可是我喜欢你。”宣怀周说完，眼眶里含了泪。
奚酥落大脑宕机了一瞬，她有点儿搞不清楚现在的情况，突然也想不太起来他们为什么会聊到这个问题了。
“你知道的，是吗？”
奚酥落看着他的眼睛，还是没有回答。
“……我们其实并不合适。”
宣怀周抬手抹了下眼泪。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只是……想着一定要跟你说这件事，想着如果你不知道的话，就只有我一个人在难受，这种滋味真的很不好受，每次叫你表嫂的时候，就会想到如果是我……然后就更难受了。”
奚酥落轻声叹息，看着他，柔声道：“你不是很了解我，其实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
好感会自动给她加上不得了的滤镜。
后果就是人们会爱上自己想象中的另一个人。
第82章
一更他从来都不是那个能左右奚酥落行……
宣怀周哭了一会儿，抹了把泪，看向奚酥落。
“好了，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否则我就会一直想一直想，什么都做不好。跟你说了，心里的石头就搬出去了。”
奚酥落看了一下天色，轻声问宣怀周：“你肚子饿不饿？想吃点儿东西吗？”
宣怀周直愣愣地看着她，没有拒绝，但也没同意。
奚酥落看出来了他的意思，笑了一下，让他等一等。
很快，她叫人拿来几样茶点放在院中。
“吃一点甜的吧，心情会好一些。”
宣怀周垂下眼睫，迟疑了一会儿，伸手捻了块点心放在唇边咬了一小口。
很甜，很好吃，但他依然觉得难以下咽。
他放下点心，抬头望向奚酥落。
“我知道现在问为什么已经没有意义了，也来不及了，但如果……”
奚酥落笑了一声，轻声打断他：“你忘了，世上没有如果。”
她一直很喜欢这个弟弟。
现在想想，若是没有辛玹横插一脚，他们的婚事正常进行下去，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大概也会过得不错。
起码是平和的，说不定真的能相敬如宾一辈子。
但奚酥落娶了宣怀周的唯一原因不过是想让他不要再寄人篱下，想要给他一个家。
有时候她想到自己当时所思所想，都忍不住对那高高在上的想法产生唾弃的心理。
其实人家需要她救世主一样地去拯救吗？说不定在他和他的正缘之间，奚酥落反而是横插一脚的那一个。
知道宣怀周这一世又对她有了好感，奚酥落最大的感觉是遗憾。
既然都重开一次了，如果他不会再被困囿于这种对她的滤镜之中就好了。
奚酥落是真的希望他能自由，无论身心。
宣怀周小口小口咬着点心，心里还是很难过，但不敢再掉眼泪。
他们坐在院子里，下人虽然离得远，但能看到他的脸，他的表情，他的眼泪。
他吸了吸鼻子，深呼吸了一下，道：“我一开始真的很生气，现在只剩下伤心了。”
奚酥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专注地听他讲话，给他倒了杯茶放在手边。
“我曾想过，若是表哥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一定要想办法把你抢回来。可是这几个月看着，他变了很多。我知道是因为你，也是因为这样，我才慢慢相信他非要从我这里把你抢走，原来不是胜负欲作祟，而是真的喜欢你。”
奚酥落：“……”
对最后一点奚酥落暂时还抱着怀疑的态度。
但该说不说，辛玹跟之前比起来确实变了很多。
可能是贤夫的人设装着装着就上瘾了，也可能是……他最大的变化是沉着冷静了不少，那么或许他是明白韬光养晦的真实含义了。
发现奚酥落对自己说的话没有发表任何看法的打算，宣怀周咬了下唇，低下了脑袋。
他总
是会情不自禁地想象着奚酥落和辛玹单独待在一起的时候会说什么，做什么。
然后再把脑海里的男子形象换成是自己，饮鸩止渴。
但事实证明毫无用处。
反而有越陷越深的趋势。
今日跟奚酥落坦白，并不是他一时兴起。
宣怀周很了解自己一直压抑着，总有一天还是会忍不住。
与其在那个时候让场面变得难看，倒不如在这个时候，趁着自己还没有完全失控，道出这个真相，让奚酥落知道。
但他心里有没有隐藏一丝侥幸呢？
宣怀周并不否认。
但凡奚酥落对他的表白表现出一点点的惊喜，他一定会理智全失毫不顾忌地向她奉献上自己拥有的一切。
可现实并非如此。
失望吗？
当然。
但同时像是在更深的情绪底层，那个他现在还完全顾不到的位置，有人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又松了口气。
就到此为止了。
虽然他们的故事并未展开，但也只能到这里结束了，没有结果，草率地结束。
但宣怀周还是克制不了，此刻还在很肤浅的层面上难过。
奚酥落看着他，目光中有怜惜，但宣怀周知道，眼前如果不是自己，是任何别的男人，她一样会这样的。
这跟他本人完全没有关系，而是她的个性使然。
宣怀周红着眼睛笑了一下，“原来人真的会变……”
奚酥落没听清：“什么？”
他抬起头来，深吸了一口气，闻到了院中的花香，他抬头看天，想清楚辛玹的改变并不是偶然。
如果是自己和喜欢的人日日住在同一屋檐下，可以有名正言顺为她生女育儿的机会……
冬日赏雪，春日踏青，并肩看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
他相信自己也会变得更好的，因为奚酥落，已经是一个那么好的人了。
宣怀周抿了口茶，看着奚酥落。
“先前表哥跟我说，爱一个人，就会为她学习，为她接受，为她改变。如果我察觉他变了，那是因为他正爱着某个人呢。我那时候还在想，他是在故意气我，现下明白了，他原来不是在说谎。”
他轻笑一声，“终究是没抓住好机会……若是宽慰自己，倒不如想着这机会一开始就不是我的，心里还能好过一些。”
宣怀周抬头，发现奚酥落的表情不知道怎么回事，眼睫微颤，整个人好像都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