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宋婉说什么,阿竹快速道:“快走,这密道等会也会塌。”
宋婉与梁恒惊魂未定,彼此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开始狂奔。
路上梁恒还是忍不住问:“这到底怎么回事?那密室怎么突然塌了?”
阿竹:“我按的。”
“为什么?”
“因为在密室开启的那一刻,他们师门里的人就已经上山赶来了。”
什么??!
宋婉闻言,拧眉:“那白芷和升吉?”
阿竹无所谓:“死不了,大不了我们再回去救他们。”
宋婉:
梁恒:
呵。
三人从狭窄的密道狂奔到一处尚显空旷的地方,阿竹陡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们两人。
看着阿竹的神情,宋婉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下一刻只听阿竹幽恨地说:“这里路被封了。”
果然,天有绝人之路啊,这下还谈什么去救白芷和升吉,三人怕不是要先去黄泉路上等着了。
摆在面前的有三条路,阿竹认识的那一条活路被封了,只剩两条未知的死路。
身后的密道在不断塌陷,眼看碎石落下震起的尘土就要扑到眼前,梁恒当机立断指了左手边:“这边。”
三人顾不上思考,前脚刚跑,后脚他们站的地方就已经裂开,无数碎石夹着白色的骸骨落入裂隙中。
阿竹断后,前面宋婉体力尚可,她跑在梁恒身后,在天崩地陷中敏锐地听见了微弱的流动声。
“小心,前面有水声。”
“什么?!”
梁恒这两字还没讲清,就觉得脚底变得空荡,他一下子踩空,半个人顿时被直流而下的断崖瀑布冲了下去。
要不是宋婉反应极快,立刻轻点脚步飞身拉住了他的手,恐怕人早已坠了下去。
阿竹停在宋婉身后,看着面前不知怎么出现的断崖,头疼:“这下没路了。”
宋婉咬着牙拉着梁恒,速速扫了周围一眼,身后已经不可再回去,身前是断崖瀑布,两边山石陡峭难行,绝不可能人力攀爬。
而下面的梁恒感觉到急剧的水流在不断拖着自己身体向下坠,他手上被拉着的力量就越发强劲起来,那苍白冰冷的手抓进自己的皮肉。
那掐进皮肉中的痛楚竟然让梁恒在死亡来临时觉得安稳。他想到人生几十载的锦衣玉食,软榻暖衾带给自己的,也不如眼下脱离一切的宁静平和。
梁恒察觉到自己在笑,是因为自己感觉到那抓着自己的手因为脱力而轻轻颤抖,“宋婉,放手。”
下一刻,梁恒见到宋婉琥珀色,映着月色,如玉般温和。
不等梁恒反应过来,他手上陡然一松,自己刹那被流水冲了下去。
“谁说没路。”
宋婉见梁恒身影消失,回头看了一眼阿竹,淡然一笑。
随后她赴身如坠鹤般顺水而去。
阿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向下看去:“疯子!你们两个疯子!”
她这么说着,长叹一口气,运着内力将五感封闭也像个疯子一样消失在断崖流水中。
宋婉和阿竹都是江湖武林人,正统宗门里出来的佼佼者。也是风吹日晒,刀光剑影里杀出来的,跳个断崖得受点伤,除非倒大霉,不然是不至于要了大命去。
只有一个——梁恒,锦衣玉食过来的浪荡风流客,怕是得家里上三炷香才能保一条小命。
被水流砸进水里时,宋婉不可避免地眩晕了一会,她水性一般,挣扎着摸到一块凸起的石头,趴在上面缓了好一会,吐了几口水才看清周围。
月色朦胧,林间都仿若披着薄纱,风过林梢,几声鸣啼夹着树叶沙沙声,让这寂静的多了几分不明意味的肃杀感。
宋婉上岸后拧干衣裳,顾不得体面,拖着紧张疲惫的身躯顺着河流向下找人。
不知走了多久,在一处转角的浅滩处,宋婉看见了梁恒昏迷的身影。
宋婉默念了句阿弥陀佛,连忙将这人拖到身边,顺便探了探鼻息,有气,还活着。
她按住梁恒的胸膛,将他肺中的水都挤了出来。
“咳咳。”
梁恒果真吐了好几口水,宋婉等了会,发现他却还是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宋婉叹了口气,梁恒也是人高马大的一个少年郎,她刚刚坠崖下来剩的力气着实不多,拖着梁恒怕是也没办法和阿竹汇合。
她捡了一些树枝过来生火,看了一眼身旁男子昏睡过去的容颜,摇摇头:“阿竹你可别随便跑了。”
火焰噼啪作响,温暖的火光映出宋婉素白的脸,她脱下外衫烤火,抬头望着头顶的明月,想起师兄。
师兄是死于她去世前一年,也就是说现在师兄还活着。
想到这,宋婉面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
自己与师兄最后一次见面到现在,相隔了多少年?
记不清了。
好像谁都死过一回,隔着黄泉望去前世的那个人,只记得寻找无果的失望曾经一次次压垮了自己的脊骨,从江湖入朝堂,从医者父母心到棋子落盘群生赴死,宋婉知道,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把自己推进了执念的断崖。
若想掌握天下人行踪,先立于所有人仰望的高处。至少,曾经的自己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她一直在坠落,脚底没有一片托住的地。
前世宋婉将一个诚服于自己的人诱惑成了一把屠龙的锋刀利剑,最终燃起覆灭众生的大火,包括自己也死在火焰中。
然而上苍是何等的公平,它让一切死于大火,又允许一切在灰烬下萌生。
想到这,宋婉眼眸不再映着天上不可触之的明月,转而看向温暖的包绕周身的火焰。
但是,如果再一次,自己的命止于大火呢?
宋婉想到这,开始头痛,痛意像是眼眸中的大火成了真,灼烧到心脏,五脏六腑都跟着痛起来。
猝不及防的,宋婉捂着胸口倒了下去,冷汗淋漓。
她忽然痛得要把命丢掉,脑子一片空白,也就没听到身边的人咳了一声。
第75章
山崖下的夜风带着微凉的湿意,将升起的火焰撩拨得火热。
“唔”
一声痛苦的轻哼后,梁恒睁开了闪着白光的眼睛。
他慢慢坐起来,修长的指尖压着额角,面色冷淡。看着眼前温暖的火堆,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甚至连自己怎么到了这个地方也忘的干净。
忽然,燃起的火堆里响起“啪嗒”一声,火星子爆开成了一点小小的绚烂烟火,梁恒空白的思维被涂上水色的火光,他这才彻底回过神来,脊背绷紧如张弓,脸上的茫然陡然变成蕴着一丝慌张的冷峻。
梁恒强忍着肋骨折断的疼痛,立刻站起来四处张望,“宋婉!”
说罢,就在另一旁见到了那熟悉的裙角。
躺在草地里的女子身形单薄如纸,映着火光的面容带着明显的痛楚,她弓背曲腿将自己缩成一团,像是冬日拿着大尾巴把自己包起来的雪狐那般。
见到这样的宋婉,梁恒瞳孔有些放大,刚被烤暖的身躯如坠冰窟,不待什么反应,他大步走过去,一把握住宋婉的手腕,伸手去探鼻息:“宋”
好在浅薄但仍是温热的气息及时扑在了那颤抖不止的指尖,梁恒长呼一口气,一把将宋婉抱了起来 ,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在更暖和的地方。
离开的动作是缓慢且不舍的,梁恒目光有些发沉地看着昏睡过去的宋婉。
两人身上都还未干透,浸湿的衣衫紧贴着皮肤,此前宋婉还脱去外衫,眼下便更显清瘦。
她脖颈间的皮肤有些凉,像今夜的风,湿湿的贴着指腹。但梁恒扶着那截腰肢的掌心还可察觉到透进心房的温热,正如他醒过来是入目的一寸火。
身后的火焰将梁恒的阴影投在宋婉身上,像是盖了一层薄被。梁恒有些失神地看着那熟悉的眉眼。
如同初见时,他乘船从颖河而过,在一树银花绽放时,鬼使神差地握住了那从水面伸出的手,从此就望进了那辗转过寒春的眉眼。
那在他背后坠落的火树银花,以在宋婉那双眼睛盛放的方式,再次烈烈燃起失去的遗恨。
那时候,梁恒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有那种感觉。他感到不适,也觉得有些害怕。但他害怕什么呢?也说不出来。
自有记忆来,自己身边都是富贵少年郎,梁恒见过他们带着不少有才有貌的美娇娘,推杯换盏,琴笛和鸣时莫不是如胶似漆,似乎恩爱非常。
那时候,梁恒其实不懂,明明他们只是一人楼上一人桥头,遥遥看了片刻而已,怎么就能眨眼做到这份上去?
梁恒虽然好奇,但不敢实践,怕宁王拿着家法真能打断自己的腿。故而他只能随着狐朋狗友去喝酒,席上端的是笑面待来客,冷眼观世事。
只是酒喝的多便也倦了,曾经身边的五陵少年也纷纷开始成家立业。往往酒席散后,梁恒一人在余晖中看着他们夫人来接这些人时,觉得莫名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