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们跑跑跳跳地擦过萧淮川的肩,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纸,然后又抬头寻找房子的门牌号。
手中的那张白纸上用黑色水笔歪歪扭扭地画着线条和小框,这是一张手绘的地图,扭曲的线条代表着路线,小框代表着房子,不得不说,挺抽象的。
萧淮川盯着“地图”,有些不得章法地抓了抓头发,“啧,手写的还是太抽象了,我还是用导航搜搜吧。”
他正想往口袋里掏手机,低头就和一个小孩对上了眼,那是一个小男孩。
那小孩一手拿着一只用报纸做成的风车,另一只手正伸手捏着他的风衣衣摆,看样子应该是要用力扯的,但还没来得及用力。
萧淮川:“......”小朋友,你这样,很容易被人怀疑是扒手的。
他捞了捞风衣下摆,保证衣服不会拖到地上后才半蹲下来,以同样的高度和小孩大眼瞪小眼。
小孩眨了眨眼,问他:“哥哥,你是迷路了吗?”
萧淮川的手指蜷了蜷,虽然觉得一个大人迷路有些丢脸,但按照“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他还是愿意听看起来是本地人的小孩的忠告的。
他说:“你怎么知道我迷路了?”
小孩乐了:“因为我看见你经过这里三回了,走过去然后又倒回来,一看就知道是迷路了。”
萧淮川有些意外,“你的观察能力还挺不错的啊。”
小孩得意地笑,“其实我是认识你手中的这张地图。”
萧淮川:“6”
啊啊啊,本地人看个小纸条就能认出来,所以盛衿你这家伙到底把“地图”给过多少人!!!
萧淮川跟着带路的小孩一路拐进去,在看见门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是用青砖砌的墙,大门是木质的,外面刷了一层桐油,两块门上贴着的门神还新着,再往上看能看到一个牌匾,上面刻着四个大字——叁拾贰諕。
萧淮川默默地又展开了手中的纸,上面的目的地画着一个比起别的房子来说要大很多的方框,框里面写着的是——32号。
“......”谁能想得到,这个32号不是门牌号,而是人家屋子牌匾上的题字啊,而且那字儿居然还是繁体的!!!
想起自己路过这个地方三次而不如,萧淮川就尴尬得脚趾抠地,丢脸,太丢脸了,又不是大禹治水,要三过家门而不入。
小孩冲过去推开了门,他跨过高高的门槛冲里头喊了一句:“爷爷,有客人来啦~他拿的是盛姐姐的邀请函!”
邀...邀请函?!
萧淮川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的这张纸,感情这不是地图,而是保证他能进目的地的凭证?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他跟着小孩进了院子,院子里摆着很多花盆,花盆里有花有树还有菜,萧淮川打眼一扫就看见了蒜苗、葱苗、韭菜、小番茄、小辣椒。
有一块墙周围是没有摆盆的,看起来要空旷很多,但那里也有小惊喜,草地上有两块稍秃的地方,看起来应该是两个脚印,白墙上还用铅笔画着几个丑丑的小人,还能看见墙上写着有来有回的字,该是两个人在这里写字聊天。
嘿,这应该是他们家用来罚站的地方。
萧淮川转头看了一眼身后,他粗略地估计了一下,人要是站在那两块脚印上,这边大门一打开,路过的人刚好就能看到里面的人,好一个公开处刑!
“嚯,真是个风水宝地。”
他不禁感叹出声,刚好就被出来的人听个正着。
老人爽朗的笑声传来,“没想到小伙子这么年轻还会看风水啊?”
萧淮川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他忙道:“不是不是,我不会看风水,我就是觉得你们家那块地方规划得很灵性。”他指了指那边的罚站宝地。
老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然后了然地笑了笑,他说:“家里小孩顽皮,不这样管教根本不长记性。”
他只解释了一句,其他的没有多说,然后抬手作带路状示意萧淮川进屋里说。
屋里的物件看着就是有了些年头的,木雕的摆件、石雕的摆件、透明的鱼缸,一个书架占了一整面的墙,架子上的书琳琅满目,单是看着就觉得无比震撼了。
萧淮川颔首谦恭地接过老人递过来的茶,他轻抿了一口,开门见山道:“您就是刘老先生吧?”
老先生喝着茶轻笑:“我是刘光崇,盛丫头忽悠你来干嘛的?你看起来可不像是学乐器的。”
刘光崇是华国民乐协会的荣誉会员,是真真正正有本事的音乐大家,就拿唢呐来说,至今已经少有人能完美地吹出名曲《百鸟朝凤》,刘老先生就是能做到的其中之一。
萧淮川坐得端端正正,他很认真地说:“我是来追寻乐器身上的故事的。”
他想要知道为什么盛衿他们会如此热爱这些东西。
第21章 你雕的番薯真棒!
◎可是……我雕的是小猪唉……◎
刘光崇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他两手放在桌面上,也是十分认真地道:“你又不学乐器,为什么要了解它们?”
“因为我有野心。”萧淮川目光灼灼,“我想要将星火乐队推到全国,乃至全世界的舞台上,他们一定会闪闪发光。”
他说完自己的一番宏图伟业之后,又低落了下来,“但盛衿说,他们是在追逐梦想,如果我无法理解他们在某些人眼里很可笑的坚持,我们总有一天会因为理念不和而分道扬镳。”
“我不想分道扬镳,我想以朋友的身份去了解他们所热爱的,一直一直走下去。”
刘光崇已经很老了,他的皮肤上已经有了很多皱纹,岁月的痕迹斑驳在这个老人的脸上,和他已经有些浑浊的眼里。
他定定地看着萧淮川,最后只道了一句:“你这话听着真的很像表白,我都有点想叫你把这话留给小姑娘听,而不是给我一个老头子听了。”
被老先生调侃了......
萧淮川脸皮红了一下,那抹红最后迅速聚在了耳垂上,他咳了咳:“这是陈情,不是告白。”
刘老先生笑了笑,道:“年轻人有心,现在很少有人肯花心思和时间去了解这些老伙计了。”他起身在书架上翻翻找找,然后拿出了一个方形的盒子。
那个方形的盒子是一个漆木盒,深棕带黑的颜色,上面还刻着一树红梅,顺着红梅往下,便能看到一把铜制的小锁,锁是那种元宝锁,扁扁的钥匙往里一捅咕,锁就开了。
萧淮川盯着锁上面刻着的“五福临门”,那字和门上的牌匾一样是繁体的,他觉得这把锁比起防贼,更重要的该是它的艺术品价值,因为这玩意儿怎么说呢?
看起来像是那种被人拿一根铁丝就能轻松破解的锁。
漆木盒打开之后,里面是一个个“小格子间”,那些格子里面是各种各样乐器的小模型。
萧淮川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些是陶瓷做的吧?”古筝上的琴弦犹如抽丝,这制陶的师傅工艺了得。
这不过才来一会儿,萧淮川就觉得刘老先生家里的东西一个个都老有趣了,不说别的东西,就光是这一盒子的乐器小模型,他就已经很心水了,心里暗暗盘算着也要买一套回家摆着。
就摆在书桌上看,偶尔心烦的时候还能顺手拿来盘,挺好的,适合在写论文的时候拿来作伴。
一整盒子的模型,就那金色的唢呐最显眼,毕竟是被放在“格子间”的排头位置,颜色又是那么地鲜亮,又红又金的,一个穿透力强,一个具有高度的反射性和醒目性,一下子就能把人的目光牵引到唢呐的身上去。
刘光崇将唢呐挑出来,道:“盛衿的唢呐是童子功,她从小就开始跟着爷爷学,别人家的孩子玩泥巴,她爬上树去把唢呐当号角吹,气得她爷爷成天地骂她成何体统。”
他似乎是想起了那段旧时光,怀念地摸了摸手中的唢呐,爽朗地笑出了声。
从很久很久以前,唢呐就从一个能出声儿的乐器,成了一个个情感的载具,然后......器具长出了属于它们的魂儿。
很多人一听见唢呐那嘹亮的声儿,就能联想到三个人生最重大的事情——出生、结亲、死亡。
出生时的懵懂、结亲时的喜悦以及对未来的期望、死亡时的怅然悲怆,悲喜之间,唢呐贯穿人的一生,有故事的开始,也有故事的结局。
民间流传:十年笛子百年萧,一把二胡拉断腰,千年琵琶万年筝,一把唢呐吹一生。
旧时的唢呐匠,他们的唢呐都是自己亲手做的,直接去柴房里提一把柴刀去山上砍一节心仪的木头,木头多为花梨木、檀木、红木,先把木头打通,然后再用斧头削出一个基本的形。
将木头放在机子上固定,机子极速滚动,提笔在木头上一点,一圈刻度线就出来了,经验比较浅的需要用尺子量好距离,经验足的直接靠手感就能做好,这是上千次成功给予他们的绝对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