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暗暗给自己打气:皇帝皇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能随意生杀掠夺,只要她不得罪他们就没事。
“小溪?阿嶂在信中这么唤你,长途跋涉累着了吧。”
田弄溪点头,而后摇头,浅浅地笑,“一路坐着马车,算不上累。”
她绞尽脑汁想适宜的回复不至使空气凝固时,林皇后又开口了:“钦天监推了几个适合成婚的吉日,晚些遣人送给你看看。”
田弄溪缓慢地将头移向格外寡言的闻听峦,神情错愕。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林皇后和仁宣帝对视一眼,而后两人责备地一同看向闻听峦。
霎时被三人看着的闻听峦还是一脸淡然,递给田弄溪一个安抚性的眼神后才看向殷皇后,说:“母后,信中已说明她未到婚龄,此事不急。
“遑论她虽家中父母离世,聘礼聘书也不应少。
“一切皆未准备妥当便匆忙成亲,天下人怕是以为儿臣命不久矣。”
仁宣帝轻咳两声,这才说了第一句话。
“确是不急。”
明眼人都能看出二人对成亲的态度,接下来的话题也不再围绕此展开了。
皇宫各殿宇星罗棋布,众人刚走进一道宫门便有等候多时的太监抬起步辇。
像田弄溪去爬山时在山脚等候的车夫,前后各两个人抬着,一顶轿子只能坐下一个人。
绕过弓背的小太监,田弄溪扯起裙摆跨上小梯,坐在不算逼仄的步辇内扫了眼离自己最近的闻听峦。
他端坐着,面上没什么表情,甚至没注意到她的视线。
或许是第一次身处这么严肃的地方,田弄溪莫名心悬,什么事都能咂摸出几分不对劲。
特别是明明有轿子,为何要等到走了一段路才坐,像是有什么事必须要见到她后立刻确认似的。
到东宫的路太长,轻轻晃动的轿子无甚颠簸,田弄溪想着想着昏昏欲睡,直至被跟着的小宫女喊醒。
仁宣帝和林皇后简单说了两句话便离开了。
牵着闻听峦的手下轿后,田弄溪撞了下他,商量道:“我不陪你了?再晚出去不好找房子了。”
闻听峦揉了揉眉心,垂眸看她,眼底浮着层雾气,“夜间有接风宴。”
“啊……好吧。”田弄溪挑眉,眼底氤氲着浅淡的纵容,“好啦好啦,我去我去。”
她想先去找房子再回来参加宴席,被闻听峦以接风宴结束宫门早已落锁为由打消念头,跟着他进了东宫。
东宫很大,像是独立在皇宫内的一座宫殿,应有尽有。
二人从东华门进去,慢悠悠地走了一会儿,路过一个桃李争艳的花园才到东宫正中间的太子寝殿。
田弄溪暂住在太子寝宫一侧的宫殿内,两座宫殿是相邻的院落,中间还隔着道朱漆色的大门。
一直跟着田弄溪的宫女说这是太子妃的寝宫,
田弄溪笑得胆战心惊。
二人一口一个太子妃,被田弄溪质疑是不是有人授意后却纷纷摇头。
田弄溪没多久就打听清楚,安静一点的叫拂雀,更活泼一点的叫扑萤,二人处事很得体,看上去地位也不低,就是不知道为何在一直唤她太子妃。
她扯着嘴角送走二人,关上门刚躺一会儿,门口就传来拂雀和扑萤行礼的声音。
不多时,门被轻轻叩响,屋外站着换了身月牙白色常服的闻听峦,他逆着光站在门口,卷而翘的长睫镀上一层柔和的暖光,笑吟吟开口:“和小溪的衣裳很配。”
赶场似的,田弄溪又前往接风宴的所在地。
本以为只有仁宣帝、林皇后在场,却没想还多了个人。
那人坐在仁宣帝下侧往外数两个位置,长相与闻听峦有些许相像,打眼一看就觉得二人血脉相连。
但不用多看就能分清他俩,特别是他站起身行礼时能看出来比闻听峦身量矮些,眉眼锐利,虽是笑着的,田弄溪总觉得寒气逼人。
林皇后介绍那是岐王独子闻琅。
虽说是接风宴,闻琅却更像主角,话多得田弄溪发指。
她闲着无聊,饮尽杯中果酒,谢绝了宫女的陪同出门透气。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廊下能看见亭外被雨水打湿的青葱小草,淅淅沥沥的雨点冲刷得空气中都裹着潮湿冰冷。
骤然遭了寒气,田弄溪捂着唇轻咳了声,歪头看自己的衣裳。
幽暗的烛火照得裙角翻涌的嫩绿色格外灵动,田弄溪很喜欢这身。
她穿进来后一直着粗布麻衣,没有精力和金钱挑选自己喜欢的衣服,出田家村的那日闻听峦敲响她的房门,递给她这身剪裁得刚刚好的衣裳。
不知他是碰巧还是特意挑选的这身衣裳。
细碎笑意晕在瞳孔深处,细密的雨丝倒映出无数个鲜活的她。
廊下传来不急不缓的脚步声,田弄溪还没来得及抬头看便被温热的外衣包裹住。
她本以为是闻听峦,却在视线触及到自己披着的衣裳的颜色时登时怔住。
匆匆掀下衣裳搭在小臂处,递给眼前的不速之客。
闻琅没接,手背在身后,唇角微微上扬,风度翩翩的样子,“姑娘别着了风寒。”
他居然就站在那不走了,侧过身看豆大的雨点,半真半假地感叹:“共眠一舸听秋雨,小簟轻衾各自寒。”
田弄溪挑眉,硬是把衣裳塞了过去,抿唇笑:“多谢世子,只是世子身份尊贵更需要紧着身子。”
她眨眨眼,又说:“现在不是秋天呀?我和你也是在宫内而非小舟上。”
闻琅瞥了她一眼,闷声笑:“姑娘在逗趣本世子吗?”
“……”比较喜欢逗你弟。
闻琅自顾自开口,语气嘲弄,“一入宫门深似海,姑娘若是贪图面上光鲜,不知要吃多少苦楚。”
“多谢世子教诲。”田弄溪扭头准备离开,“离席太久,民女先回了。”被闻琅喊住。
“本世子和你同行。”
他长得高,步子迈得大,田弄溪又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走回殿内还没有甩掉。
在席间各人看来二人是一前一后入座的,一时间仁宣帝和林皇后都用余光看了看闻听峦。
田弄溪坐下后也扫了眼身旁的闻听峦,见他面色如常,还对着她笑了笑。
她不自觉松了口气。
他长大了!
田弄溪百感交集地灌了口酒。
这场宴席持续了两个多时辰。
散席后,闻听峦送她到院内。
隔着一道门,他突然问她离席时和闻琅聊了什么。
听完田弄溪的叙述,脸色缓和了几分。
田弄溪憋笑,问:“你生气啦?”
“你和他谈笑甚欢。”闻听峦偏过头不去看田弄溪,语气能嗅到酸味,“若是他先遇你,我是要唤你嫂嫂吗?”
“别生气了嘛。”虽然不懂他是从何推断出二人相谈甚欢的,但田弄溪还是软了语气哄。
闻听峦皱着眉点了点自己的脸颊。
田弄溪嗓子里溢出声笑,掰过他的脸对准唇吻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共眠一舸听秋雨,小簟轻衾各自寒。”出自朱彝尊的《桂殿秋思往事》,这首诗比较Σヽ(Д;)
其实本来是准备用“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的,但感觉有点太过了。打这段字的时候被充电器电了,李煜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章还有蛮多伏笔的嘿嘿,看着自己埋下的伏笔满意地笑了\\\\('ω')////
小溪就是要穿嫩绿色衣服啊,光是想想已经被萌翻了(*ˇωˇ*人)
第46章 点绛唇
◎“你趁人之危!”◎
晨光初绽,廊下值夜的宫女刚取下宫灯,窸窸窣窣的动静由远及近。
“咔嗒”一声。
刚睡醒的姑娘探出头,翘起的碎发压在门框边,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眸,声音还带着黏糊困倦,“拂雀,是你把我衣裳拿走了吗?”
拂雀一愣,旋即微微摇头,垂首道:“回太子妃,奴婢未拿。”浣衣局的人每日午后来东宫收取衣物,他们只需要在午时前将主子的衣裳理好即可。
“啊?别……”田弄溪一脸欲言又止,最后只摆摆手关了门,丢下一句你早点回去休息就离开了。
内殿,巧夺天工的紫檀木雕花床榻前。
昔日伫立在一旁的丝绸屏风被人徒手搬到墙边“思过”,始作俑者正掐着腰看屋内光景。
她仔细找了这座宫殿的每一处,就连共有多少地砖都快数清楚了,就是没找到自己带来的东西。
千里迢迢,从田家村带到京城的东西。
零零散散的杂物、两套衣裳、还有最重要的——钱。
她的初始资金。
田弄溪把扎到腰间的里衣放出来,重重倒在榻上滚了又滚,绣着花卉纹的锦缎被蹂躏变形,牡丹和莲花被迫对视。
还没来得及脸红,暴戾的太子妃就起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