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便住着范家叔叔,你去找他们吧。赶紧走,我阿姐回来了看见我让外人进门会生气的。
“多谢你的糕点,但我阿姐不让我吃外面的东西了,你还是和这个哥哥一起拿回去吧,你怎么不说话?”
田弄溪回神,见姜妙瑶正歪着头看自己,扑闪的眼睛写满了不解。
她哦了声,将桌上的糕点打开,捻了块放入口中,待吃完才说:“还热乎的,吃吧,吃不完我再带回去。”
见姜妙瑶不情不愿地拣了块,她继续说:“我们来这只是想了解下整件事的经过。”
姜妙瑶咀嚼的动作一顿,“已经都和官府里坐着的大人说了。”
“无碍,你再说一遍吧。”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姜妙瑶不得已又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说辞没变,和范姓兄弟在官府说的不仅一样,甚至只字未改。
田弄溪点点头,随口问了句:“你说隔壁便是范家,可我未见他家门口挂白幡,丧事已经结束了?”堰朝风俗,家里长辈去世,逝者安葬完毕前概要在门口挂上白幡来守孝。
范家老妪大前日吃坏肚子,前日离世,昨日上午就下葬,下午再去饭馆找她问罪。
这么急匆匆的,简直把“有鬼”二字写在明面上。
姜妙瑶点点头,说隔壁奶奶向来身子不好,早早就准备好了身后事。
“听你们的意思,她待你们很好。”
姜妙瑶毫不迟疑地点头。
想起老人已经离世,她泫然若泣,眼前笼上一层雾气。
桌上其余二人对视一眼,眼里都糅了几分啼笑皆非。
这场对话下来,田弄溪算是明白姜妙瑶姐姐为何不让她和他们交流了。
情绪来得也太迟。
面前坐着的可是杀害好人的凶手,她不仅将他们迎进来,好生泡茶招待,还有问必答,比刚上幼儿园的小孩还乖。
但田弄溪出门前的推测也被推翻。
她本以为姜家姐妹受人蒙骗,真的觉得是好再来的菜害了老人和自己,现在却不这么认为了。
姜妙瑶的表现让她知道此事另有蹊跷,姜家姐妹知道真相,选择当帮凶。
面前的小女孩哭得抽抽搭搭的,田弄溪在用眼神示意闻听峦安抚无果后,不得已自己上场,“你没事吧?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
偏头抹眼泪的小女孩猛地甩开田弄溪递帕子的手,抽噎着让他们离开。
田弄溪起身,但没走,只是为了方便自己拿东西。
她将掏出来的荷包放在桌子上,桌子不堪重负地摇晃。
哽咽声霎时停住,姜妙瑶愣愣地望向一看就沉甸甸的荷包。
田弄溪弯腰看她的眼睛,“你们很缺钱吧,范家给了多少?一两、二两还是几十贯?收下我的钱,说出事实,你不用受良心谴责了,你阿姐也不用去摆摊了。”
姜妙瑶眼泪悬在脸上,仰着头看田弄溪,表情无措,半晌嘴唇翕动,还未说出口就被田弄溪的动作打断了——
修长的手随意拿起荷包掂了掂,随即解开细绳将里面的东西倒出,叮叮当当的声响猛地在耳边炸开。
明亮的黄过分夺目,姜妙瑶久久不能回神。
本以为是银子,没成想是金子!
她从未见过金子。
刚要说的话全然忘记,结结巴巴问:“这、这么多?”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田弄溪敛眸看桌上堆叠的碎金,内心没什么波动。
她赚了不少,购买欲却低,再加上这个朝代没什么能买的,细想这段时日除了为了赚钱而花钱以外,竟没花出去什么。
姜妙瑶听不懂她的话,吞吞口水说自己做不了决定,要等阿姐回来。
虽说她并无此意,但这话确确实实给这件事定性了,田弄溪侧过脸笑了瞬,撞进端坐在一旁的闻听峦的眼里。
她对着他挑挑眉,表情狡黠。
坐回位置上,看着茫然的姜妙瑶,问:“你阿姐什么时候回?”
姜妙瑶盯着桌脚摇头,声音又低又轻:“生意好就回来得早,生意差要等到天黑透。”
尾音还未消散,隔壁紧关着的房门内竟冒出几声咳嗽。
虽说又急又低,但明显是男人的声音。
田弄溪心吊到嗓子眼,飞快扫了眼姜妙瑶。
后者“噌”一下站起来,连话都没撂下,急急忙忙推门而入。
还不忘把门关严实。
“咔嗒”一声,主屋恢复宁静。
听到隔壁房间隐隐约约的交谈声,田弄溪心跳逐渐恢复寻常。
她刚听到男人声音时,冒出来的第一反应便是范式兄弟。
可看姜妙瑶神色紧张,跌跌撞撞往屋内跑,这猜疑已打消大半。
“姜家并无男丁。”闻听峦淡声道。
田弄溪睨他一眼,心想原来你会说话了,但没说出口,只是点点头。
她站起身拍拍手,“走吧。”
说罢,等闻听峦起身后,与他并肩跨过门槛。
二人都没拿桌上吃了一半的糕点和荷包,空着手见到灼灼烈日。
田弄溪被刺得眯了眯眼,伸手挡了下光,旋即走向墙角,贴着墙壁往一边走。
姜家主屋的窗户一左一右,右边的便是另一间他们没进去的房间的。
她快步走到窗边,还有一手的距离时往院中挪了几步。
挡着阳光往后看,见闻听峦还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噗嗤”一下乐了。
他看出她并不准备离开,都未曾抬脚。
收回目光,田弄溪昂首挺胸往前走,佯装无意地扫了眼屋内。
她想得很好,只看一眼既不显得突兀惹人注意,又能看清屋内究竟是不是范式兄弟。
但她视线还未收回就僵在原地,瞳孔剧烈震颤,仿若看到了魑魅魍魉。
率先发现有人偷窥的是姜妙瑶,她怕惹面前人清净,悄悄退了出去。
刚走出房门,田弄溪就踏入主屋,沉声说自己要进去。
见这人偷看,姜妙瑶本就忿忿,结果她居然演都不演了还想推门而入。
她叉着腰拦住,气势汹汹地不让她进门。
田弄溪伸出手穿过她头顶,轻飘飘将留了个小缝隙的门推开。
屋内的人与田弄溪对视上。
“哐当”一声,土陶碗被摔成几瓣,还冒着热气的浓药咕噜噜地抗议。
空气仿佛凝固了,姜妙瑶直觉气氛不对,脸上的愤懑已成怔愣,未等她开口,面前的姐姐猛地出声。
田弄溪内心惊涛骇浪,语气愕然:“哥?”
【作者有话说】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周易》
第52章 真相明
◎男人站到榻前向他微笑,“兄长。”◎
“小妹……”
田光宗眼眶通红,嗓音沙哑得如同刚吞下有棱角的石子,跌撞着下榻。
他大病初愈,腿一软竟直直摔倒在地。
霎时门口的两人都冲了过去,争相扶起他。
田弄溪半扶半拖着把人送回榻上坐下,盯着他伤痕累累的脸,一时发懵,“哥,你怎么在这儿?”
比起田光宗复杂的神色,她想得很简单,更多的是震惊——自穿进来便被告知田家长兄已死,结果这人居然复活了?
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是真的?
田光宗嘴唇翕动两下,说出的话却不成语调,幸好姜妙瑶端去一碗温水,他喝下润了润嗓子,田弄溪这才听清他说了什么。
“此事说来话长。”他看着久别的妹妹,眼泪在眼眶中打颤,掐着手背忍住。
他昏迷好几日未醒,此刻说话又轻又慢,说两个字就要停下来歇片刻,静静注视面前的小妹。
“你长得很好,不似从前又瘦又小。”田光宗覆上田弄溪搭在榻上的手轻拍,咳嗽了两声才继续,“多吃点好,哥赚钱就是为了你们。”
听他话里的意思田二娘倒不该那么可怜,田弄溪迟疑地点头,把疑问咽了下去,听他继续说。
田光宗缓慢眨眼,回忆起来——
他参军后没多久便被分到边境驻扎,一日他所在的营抓到一名潜入的苏克津族人,因两族向来水火不容,几个小兵私下里将那人砍了,没曾想中了异族诡计。
他们借势硬闯军营,被察觉后带着一队人马前来兴师问罪,校尉不愿交出手下,打了起来。
他躲避不及,被暗箭射伤,昏迷数日。
醒来时已经在回京的马车上了。
校尉不服管教被勒令回京,把他和几个伤势较重的一并带回京休养。
将养数日,堪堪好转,恰逢破涯营征召能人,便准备先去一试再动身回家。
壮士云集,挽强弓、扛铜鼎他都一一照做。
虽因伤势尚未痊愈而有些吃力,但也颇受赏识,被军吏留名,要他回去收拾物品,在一月后卯时一刻回到破涯营。
说着说着,姜妙瑶的抽噎声逐渐盖过田光宗的说话声,他苦笑了声,安抚她自己并无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