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
她只应了他的一半要求,
是一百两,但是仅一百两银子。
此刻,他应该在家垂头顿足呢。
想到那样的场景,田弄溪笑了瞬。
她欲走到头看看,却忽的停住脚步。
刚便察觉出的不对劲在此刻凸显,田弄溪撑着树停下,仔细闻了闻,
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
她越往前走,气味越明显。
放轻步子、屏住呼吸,田弄溪右手持短刀,猫着腰往前看。
倏然,她视线触及一处,瞳孔猛地放大。
她看到了血腥味的来源。
三三两两的尸体交叠在一起,不少双瞳爆裂,身上的伤口还在汩汩往外冒血。
尸横遍野中,唯一人携剑伫立。
那人白衣不染,只刀刃在不停滴血。
田弄溪刚看清就缩回树后,捂着嘴惴惴不安。
是熟悉到极致的背影,
是远在京城的闻听峦。
她不知所措到了极致,缓慢蹲下身将自己圈起,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极大的一声动静后,林内针落可闻。
田弄溪咬唇猜测,半晌才抬头往后看。
他走了。
她莫名松了口气。
第55章 异域链
◎奖励般亲了另半边脸颊◎
扶着蹲得又酸又麻的腿站起来,田弄溪一咬牙,往尸堆里走。
尚未瞑目的尸体直勾勾盯着,心脏悬到嗓子眼。
她想让他们阖目,但又不敢,只好边走边作揖,嘴里念叨着路过路过,往正中的尸山里走。
走到一略拥挤的地界,她踮起脚尖小心翼翼跨了过去。
终于看见他。
他和其他尸体不一样,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看上去如睡着了般安详。
阴风阵阵,田弄溪背对着死人无声注视着。
良久,弯腰捏他的耳垂。
冰凉难捱的触感,田弄溪刚看清就收回手。
是他,步芹口中的病秧子。
虽只有一面之缘,但她瞧见过他右侧耳廓上有一蜘蛛痣。
要把他扛回去吗?
田弄溪犹疑不定之际,余光瞥见这人小腿微动。
她吓得腿软,差点跌死人身上,捂着心口跌跌撞撞原路返回。
靠着刚刚的树,逼自己平静。
离它们远了点,田弄溪才缓过劲来。
她仔细想了下,觉着刚刚的动静是风吹进裤子里产生的。
但无论如何是不太敢扛死人了,走回去连拖带拽的把人带到更远的树后藏起来。
把手上的血胡乱擦掉,田弄溪放松地笑了。
环视一圈,确定周遭无活人后,她转身离开。
她想得很简单,闻听峦杀了他,约莫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步芹是好人啊!
既要让步芹把人带回去,又不能让步芹看见这惨状。
难,但她尽力周全了。
满意。
-
感受不到气息后,季鄞睁开眼。
他翻身迅疾,踢走尸兄捡起剑,朝相反方向走去。
没走几步便停下行礼,声音沙哑。
他虽是卧底,但刚是真挨打了,嗓子里一股血味,怎么咽都咽不下去。
没听到回应,季鄞就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剑摇摇欲坠。
他不是习武之人,平日杀两个人已是累极,遑论今日。
头昏昏沉沉的,他不知哪来的胆抬头看了眼。
男人身姿挺拔,手里拿了根简单朴素的木簪,簪尖不知染上了谁的血,猩红浓艳。
不敢多看,季鄞收回目光,盯着脚下静候。
思绪差点放空之际,冰凉的物件突然抵上下颚。
季鄞被迫抬起头,锋利的剑刃压得脖颈不断往外溢小血珠。
他没后退,使剑的人也像没看见。
“殿下,属下知错,甘愿领罚。”
“何错?”闻听峦饶有兴致地反问。
“不该下手太重,只放走一个瘸子。”
剑尖挑起他的下巴轻拍,闻听峦眯着眼端详,不知在想什么,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后,说:“她看了你哪儿?脸?”
“什、不、不是。”季鄞呼吸一滞,果断地掀起耳朵解释。
他迅速说完便不再说话,只是聪颖地等待审判。
剑刃插入剑鞘,带起短暂又尖锐的风声。
闻听峦唇角牵着笑,眼神冷若冰霜。
“回去吧,不要多事。”
“是。”季鄞起身告退。
-
这地离瑞阳县城太远,田弄溪又焦急,花了大价钱在路边寻得一辆马车,紧赶慢赶才在日落前赶回去。
在街边小铺买了把大铲子后,她找上步芹。
步芹还是那么闷闷不乐的样子,见了她却展露笑颜,把她拉到木椅上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聊完这段时间新铺子的收入,步芹问:“你拿把铲子干嘛?”
“没、呃,没事,就是用的,挖地的。”
“你家没有?”
“坏了。”田弄溪瞎编。
“噢。”幸而来了客人,步芹起身给人拿货,再回来时已经忘了之前问的话。
她倒了杯凉水给田弄溪,“外面这么热?瞧你流了这么多汗。”
“嗯……”田弄溪灌了两口水,鼓足勇气说,“其实我刚来的路上看见……”
她话还没说完,身旁坐着的步芹猛地站起身,气势汹汹怎么都拦不住。
“哎——”田弄溪看手中没握住的衣角,跟着站起身。
视线触及门口,步芹匆忙的缘由,她不禁愣在原地,内心闪过一万句怎么可能。
见鬼了。
她咽了咽口水,强撑着坐在椅子上,忍不住盯着看。
男人对她微微一笑,温文尔雅。
如果不是她几个时辰前刚见过没有呼吸的他的话。
她一时愣在原地,忘了笑。
男人确实担得上步芹说的病秧子,病气缠绕,身子孱弱,咳嗽声不止,听得人惊心。
“小走,我回来了。”他边咳边说。
“啪——”步芹抬手甩了他一巴掌。
“啪——”另一边脸也被补上。
男人的脸肉眼可见地肿起来,却还是好脾气地笑着,“消消气,给你带东西了。”
田弄溪看着就火辣辣的,不自觉捂上自己的脸,快步走到二人面前。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她不会安慰人,心也不在这上面,只直勾勾盯着突然出现的男人看。
步芹误会,“怪我忘了介绍,他叫季鄞。”
“噢,好。叫我田弄溪就好。”田弄溪嘴角艰难地上扬。
步芹挽住她往铺子里走,不再理会季鄞。
后者步子跟得越快,她走得越快。
田弄溪跟着回到木椅上坐下,视线止不住地瞥一旁罚站的季鄞。
终于,他似是被不知哪儿来的目光烫到,偏过头往另一间屋子走。
动作间耳后暴露无遗
——干干净净的,
哪有什么蜘蛛痣。
田弄溪:“草。”
再看一眼。
还是没有。
她贴着步芹耳朵压低声音问:“你家这个他有兄弟吗?”
“谁?他啊?”步芹松松垮垮搭在柜台上,朝另一间屋子里正在给自己上药的男人抬抬下巴,“没啊,他爹娘死的早,就他一个。咋了?你喜欢这种相貌的?”
见田弄溪眼神惊悚,她以为是自己的玩笑不好笑,于是止了话头,只说:“我瞎说的,你别生气。”
她哪里有空生气?!
她都快被吓晕了。
艰难出声:“你说白天撞鬼的可能性有多少。”
步芹笑嘻嘻说:“听说午后阴气最重。”
“不对,这个世界没有鬼。”田弄溪“噌”一下起身,“我先走了,还有事。”
步芹不舍地送她,挥别时哭唧唧的。
她的身前,拎着铲子的田弄溪也面色凝重。
太阳快下山了,唯物主义战士拿着新买的蜡烛往林子里赶。
到的时候已经日落,车夫揣着手要回家。
田弄溪咬咬牙,许诺车夫双倍价格,要他等她回程。
车夫应下,她独自下了车往林子深处走去。
晚上的林子多了几分诡谲,
夜风微凉,树叶沙沙作响,吹在人身上落了一地鸡皮疙瘩。
幸而这片林子里的树木不算高,没挡着月光。
她走得极快,心想自己大晚上的跑过来给人收尸,这也算是善事,就算世上有鬼也得感动得给她磕两个。
遑论这是书中世界,
书中世界。
田弄溪给自己壮胆,走到白日撞见尸体的地方。
抬眼看去,
蜡烛“啪嗒”一下落在地上,她本能抬脚踩灭。
光亮陡然变暗,只余皎洁月光照得她脸煞白。
背上猛地溢出一层冷汗,打湿衣衫,与皮肤黏腻在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