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空去管,只是用两只手撑着铲子,避免自己腿软跌倒。
眼睛不错地看着前方——
哪里还有什么死人,甚至地上连一滴血都没有。
深吸一口气,田弄溪把铲子换了个方向横拿,铲尖正对白天的死人堆,左右看过后走进其间。
她弯腰仔细看每一块土地,汗珠落在杂草上,滋生说不清道不明的茫然。
草上也没有一抹红色。
这个世界有BUG。
田弄溪站直,头也不回地迅速离开。
上了马车,车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困倦道:“姑娘怎去了许久。”
田弄溪:“……?”
她犹疑问:“多久?”
“半个时辰是有的,我婆娘留的饭都要凉了。”
被自己的猜疑逗笑,田弄溪长舒一口气,叫车夫快走。
她直接让人把她送回田家村,因此路途更为遥远。
坐在车上,她胡思乱想。
猜测约莫是有人善后,
可怎么会处理得如此干净。
而且死透的季鄞怎么复活了,这该如何解释?
她是探了他呼吸的。
也是明确他耳后有一蜘蛛痣。
想不明白,田弄溪把希望寄托于回家后。
毕竟,总不能是她疯了吧。
到田家村时已经戌时,她给了车夫报酬后,在村口下了车。
拎着铲子往家走,远远便看见田家门口挂了白幡。
人已下葬,竟还没取下。
可见田光宗对这个早夭的弟弟有多心疼。
门被半掩着,院内传来三三两两的交谈声。
田弄溪开门进去,朝众人一一问好。
人不多,倒像是寻常小聚。
没在院内看见田光宗的影子,正寻着呢,柳田氏朝她招手。
“光宗在屋里守着,你劝劝他,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旁边坐着剥花生的胖大婶抬头,“你家那个借住的男人又回来了,还真是重情重义呢。”她以为男人是为了祭奠特意赶回来的。
闻此言,田弄溪忽而笑了。
她松开柳田氏的手,莞尔道:“姑,我去看看哥。”
主屋内,二人对坐。
烛台昏暗,映出一张俊美无双的侧脸。
闻听峦率先抬眸,朝她笑了笑。
田光宗这才看见来人,起身说:“你们聊,我去外面照看下客人。”
“你怎么来了?”田弄溪坐到田光宗刚刚的位置上。
闻听峦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那这是一点五秋,田弄溪心想。
她瞅见闻听峦起身,换到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敛眸不说话。
两人各怀心思,气氛沉寂许久,只能听见院内往来宾客告退的动静。
半晌,闻听峦开口:“我今夜可以在这住吗?”
见田弄溪看他,他补充:“刚来瑞阳,无处可去。”
田弄溪讷讷道:“自然可以。”她猜测闻听峦不知道她看见他杀人的场景,怕他多想就没问,但又实在好奇季鄞的事,心里比搬家时看见蚁后被一脚踩死的工蚁还乱。
被喊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抬头看笑得光风霁月的闻听峦。
“我的事告一段落,可以在这儿多陪陪你了。”闻听峦眼角弯弯,仿佛在问开心吗。
“嗯?”田弄溪表情五彩斑斓,迟疑点头。
田耀祖刚下葬,黄氏得了失心疯,田光宗一拖再拖,这几日不得不动身前往破涯营。
整个田家都乱成一锅粥了。
平心而论,她很想他。
但只可远观不可亵渎也。
田弄溪想起自己的打算,总觉得面前的男人会失落伤心。
她扯着男人的肩将他拉近,凑近啪叽亲了一口脸颊,语气蛊惑:“你太累了我心疼,明日就在这好好歇着吧,我回来了给你带糕点。”
闻听峦沉吟片刻,“好。”
“嗯??”他答应得太快,田弄溪准备好的一箩筐话无处诉说,于是抬手固住他的下巴,奖励般亲了另半边脸颊。
亲完拉开二人距离,闻听峦竟乖乖地没有动弹。
她有些诧异,但不知从何而来。
抓不住,便也不抓了。
说出更重要的:
“让拂雀回去。”
经此一事田弄溪意识到暗卫在身边还是有好处的,但她接下来要干的事暂时不想让闻听峦发现,因此不能留暗卫在身边。
命令的语气,
但眼睛亮晶晶的,只映出他的倒影。
闻听峦发觉自己是笑着的。
他喉结轻滚,视线不错地看她,把人揽进怀里嗅了嗅。
“嗯。”
-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田弄溪蹑手蹑脚起床。
一佝偻人影不声不响坐在院内,把她吓得一激灵。
待看清才知道是黄氏。
正省了她喊人的时间,田弄溪手脚麻利地洗漱完,牵着黄氏出了门。
二人走到村口树下时,马车已经在等着了。
还是昨日的车夫,神采奕奕的,看上去早已习惯这个点起床。
田弄溪今日要跑不少地,特意和车夫说了包天。
她牵着黄氏坐车里,黄氏时不时来一句找孙子找孙子,还没跑出二里地,车夫突然停了车掀起车帘,看她的眼神警惕到像是要把两人打包送去衙门。
田弄溪没办法,跟车夫解释后,黄氏说一句她回一句。
虽说驴唇不对马嘴,但也是难得的耐心了。
到瑞阳县时天才泛起鱼肚白,她和车夫说好,在一医馆下了车。
头发花白的老郎中只看了黄氏一眼就断定这是受刺激形成的失心疯,因此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事。
“纵使药柜蒙尘,但愿天下无病”的牌匾下,老郎中的小徒弟哗啦啦给开了半车的药方。
田弄溪冷眼看着,懒得阻止。
反正她不买田光宗也会买。
其实她觉得黄氏的病更像是现代常说的“阿兹海默症”,就连她那个时代都治不好,更别说这个时代了。
但不抱希望不代表放任不管。
出了医馆,田弄溪又找牙子租了一座两进宅子。
她昨夜说的是为了给奶奶治病,但实际也有自己想住的考量。
租完宅子,田弄溪请了人去打扫。
田光宗这两日就要出发去京城,她也不会久居瑞阳。
依她的想法,还得再找个人照看黄氏,免得她走丢。
在牙子的介绍下,田弄溪找到一个妇人。
家就住附近巷子内,可以每日都来照看。
妇人虽没遇到过子女在世还要找人照看老人的,但并未多问。
田弄溪很满意,要她今日就上工。
找完照看黄氏的人,宅子已经打扫干净了。
她没有多看,叮嘱好要煎的药后就上了马车,让车夫往清渡县去。
开宁郡共十二县,离瑞阳县最近的是清渡县。
与瑞阳县不同,清渡县境内只依山不傍水,没了河运海运,一个边陲小县自然发展不起来。
但清渡县找到了自己的路子,其对外黑市颇具盛名。
这几年因商贸发达,清渡县多了不少外来人口。
谭香的父母如今还在清渡县干营生,时常抱怨县内饮食方面太差。
田弄溪准备去探一探。
她虽开了几家铺子,也入了一些酒楼的股份。
但离两千万两黄金还是太远,远到她这段时间都不再想起全自动抽水马桶和立式空调。
仔细一算穿进来已半年有余,而她连四十万分之一都没赚到!
有时候真的想把这些钱全花完然后等死。
小路多石子,田弄溪头靠在窗边,颠得悲从中来。
她不想说话,但闲得慌的车夫没打算放过她。
直问她是干什么的,“小姑娘年纪轻轻出手这么阔绰哩。”
田弄溪沉默片刻,装得高深莫测,“道上的。”
车夫被她唬住,说:“难怪哩,瞅你就不一般。”
“是呀是呀。”她上学时一直是二班的。
“你奶奶那是咋了哩。”他问出抛转后想问的玉。
“嗯……就是年纪大了,受刺激后不太清醒。”田弄溪揣摩用语。
“那真是可怜哩,人老了就是可怜哩,唉。”车夫声音透露出感伤。
他劝慰车里的人:“不过孩子孝顺,人就算没白来一趟人间哩。唉,怎么会这样哩。”
“嗯。”田弄溪不再说话。
车夫的话让她在忙碌中抽空想到追溯这件事的由头。
是啊,怎么会这样?
她才出去多久,一个死一个病,总不能真是被她克的吧。
她命有这么硬是怎么被拉进这没有抽水马桶的世界的?
衙门把这件事定性为自己走失时,田光宗问过她的看法。
看田光宗神色已然相信,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她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