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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田弄溪尝试下榻。
三日后,田弄溪行动如常。
她先去铺子里看了下,换下步芹。
这几日步芹来看过她,每次都痛哭流涕的,像她得了不治之症般。
步芹走后,田弄溪总要拿着铜镜照照自己,即使闻听峦说她脸色红润也不好使。
她醒来后恍惚了几个时辰,待清醒后便说步芹的事。
她只央步芹帮一天忙,却生生耽误人家多日,心里愧疚难当。
闻听峦说,他已找人替下步芹,让她无需忧心。
因此后面步芹探望时田弄溪还迷糊了会儿,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直到面对步芹哭红的双眼,哽咽着说自己不离开清渡县,要照顾她时才笑出声。
“你终于好透了,可把我心疼坏了,林公子说你要静养,我只能一忍再忍,每日都要劝自己三时辰才能不去烦你。”
好再来后院,步芹摸着田弄溪手上还看得出疤痕的伤口说。
田弄溪:“……”她瞥了眼身旁面色如常端坐的闻听峦,尬笑两声。
“季鄞那有上好的凝雪霜,祛疤最好不过,我写信让他送来。”
步芹的触碰让伤口有些发痒,田弄溪没吭声,只说:“不用啦,我这也有。”
她从怀中掏出一张薄纸递给步芹,言归正传:“这段时日辛苦你了,明明说好了只烦你一日却耽误你半月有余,我想了想,这个送你权当感谢,你可一定收下。”
步芹大大咧咧接过,定睛看清后拍案而起,“你和我这么客气?!”她指着被拍到桌上的地契怒吼,声音惊动前*厅的伙计,见后院没打起来才施施然掀帘离开。
“没、没客气啊。”田弄溪被吓了一跳。
她卧病的日子里,系统宣布第五层奖励到账。
田弄溪喊住它,要求暂时将奖励封在系统空间内。
机械女声答应了。
田弄溪想,对自己而言,能用来感谢的东西只有钱。
步芹的铺子是租的,她便让人快马加鞭买下了铺子,也算了却步芹的后顾之忧。
面前人眼泪汪汪,“你的铺子都是租的,干嘛给我买啊呜呜呜。”
田弄溪弯弯眼睛,“我日后也会买的。”只是觉得刚开业不知生意能不能做起来时买没必要。
她扫了眼闻听峦,把“哪天季鄞刀尖舔血真舔死了你好歹有钱不至于太难过”咽下去,安抚地拍了拍步芹。
“不成不成,太贵重了。”步芹一味摇头,又把地契塞回田弄溪手上。
“你赚的钱也有我的一部分,哪里贵重了。”
“不成不成。”
“可我已经买下了呀。”田弄溪推回去,“好啦,你收下吧,不喜欢再还我。”她惯会瞎扯淡。
一直缄默的闻听峦放下茶盏,恰到好处地为田弄溪添砖加瓦。
二人对视一眼,田弄溪笑,“我们得走了。”
“啊……好。”步芹站起身,直说不要太累着自己。
田弄溪笑吟吟应了声,说:“回去时路上小心。”她从前只觉得这句话是没话找话的礼貌,现在的语气却认真。
出了铺子,田弄溪坐上马车。
她听见熟悉的声音,掀开帘子瞥了眼,对上范常鎏震惊的眼神。
阿修边舔糖葫芦边喊她,被范常鎏囫囵抱起。
田弄溪瞧他眸中怒气,平白生出几分不好意思。
她笑着把帘子拉大,顶了顶闻听峦肩膀。
后者颇为矜贵地点了点头,招呼打得如同施舍。
田弄溪一把把人扯远,自顾自咧嘴朝阿修挥了挥手。
“吁——”一声,马车缓缓出发。
出城门时,照例检查。
田弄溪正屈膝看那日在书坊买的苏克津语,一直在捏她手指的人倏忽停下。
她下意识抬头,只听闻听峦不咸不淡问:“你交的新友人?”
意识到他在说谁,田弄溪被雷得五雷轰顶,她干巴巴嗯了声。
闻听峦:“离他远些。”
“为什么?”田弄溪恍然大悟,“哦,你记得啊。”
“嗯,他曾潜入宅中盗窃。”
“……”田弄溪噗嗤一下乐出声,向闻听峦解释那叫交朋友。
闻听峦慢条斯理说:“原来如此。”听不出他语气里的惊诧,也没有对失去一个朋友的悔恨。
“他说你在清渡县待过很久哎?”田弄溪偏头看他。
“垂髫时来,束发时回宫。”闻听峦回忆,“左右不过十年。”
“你人生的一半了。”田弄溪感叹,感受到目光,她又问为什么。
这问题太过私人,但她觉得闻听峦会如实告知,因此没过脑子就问出来了。
见闻听峦犹豫,赶忙摆手。
“不能说就算了。”
闻听峦边取出药罐边说:“幼时患重病,在此休养罢了。”
“噢。”休养十年?
田弄溪把手递过去,看他敛眸挽上自己的袖子,欲言又止。
马车渐渐停了,车夫的声音传来。
“公子,到了。”
田弄溪走下车。
她先回头看了眼,山路蜿蜒曲折。
深深吸了口气,这才直视前方的庙。
一直以来强行抹去的记忆在此刻猛然清晰,田弄溪几乎闻到自己身上残留的血腥味。
恍惚间看见闻琅死前瞠目欲裂的神情,她身子不由晃了晃。
忍不住轻颤时,肩膀处传来力量。
闻听峦错开伤口,虚虚扶住她。
他没说话,只神色忧虑地看她。
田弄溪强行笑了笑,“这里离清渡县城很近啊,看来我刚出城就被绑了。”
闻听峦正色,“车里有迷药,车夫下狱了。”
“进去看看。”
那晚田弄溪没注意过寺庙外面的情况,因此也看不出来它的变化。
抬脚走进庙里后,真情实感地感叹了声。
短短十几日,这里的变化担得上焕然一新这个词。
蜘蛛网被尽数清理干净,堆叠的草垛也不见踪迹。
佛像前的供台上摆满了供果,焚香沉静清苦。
视线落到咕噜噜滚出来的苹果上,田弄溪弯腰捡起它,对着上面歪歪扭扭的齿痕挑了挑眉。
她猛地开口:“这座庙从前香火旺盛、信徒云集。”
闻听峦看过去,从善如流问:“那怎么落得这幅光景?”
“附近村民家的幼童三三两两结伴来偷吃供果,回家时发生了一件怪事……”田弄溪压低声音,还没说完,“哐当”一声,又一个苹果从供台下滚出。
“编不出来了。”她说。
话音刚落,一个瘦不拉几的小女孩从供台下爬出。
她呜哇大哭,边抹泪边爬到佛像前的软垫上重重磕头。
又一个小男孩跟出来,怯生生地捏着衣角站到一边。
二人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田弄溪和闻听峦。
田弄溪皱了皱眉。
她原以为这只是谁家小孩贪吃贪玩,并不真的需要供果。
直到眼神落到两个小孩瘦弱到触目惊心的身板上。
她掠过小男孩线头松散的麻衣,看向他的眼睛,走近蹲下问:“你们为什么偷吃?”
小男孩不看她,说话支支吾吾的含糊不清。
刚还在磕头的小女孩站起身,将男孩拉到身后,呈防御姿态看向田弄溪,“吃点怎么了,这庙你家开的呀。”
“不是。”田弄溪诚实摇头。
小女孩扭过头瞪比她矮半个头的男孩,“你死定了!他们是在吓你,谁让你露馅的。”
“我、我不是有意的呜呜呜哇哇哇,他们要挨饿了呜呜呜哇哇哇,都怪我呜呜呜哇哇哇……”
“就是怪你!”
田弄溪打断二人无休止的对话,“还有别人?”
小女孩昂着下巴看她,眼神满是不信任。
二人正僵持着,闻听峦拿了个果子走近,
弯腰将其递给小女孩,“吃吧,无碍。”
“你们是一伙的!”小女孩没接,打掉小男孩伸出的手。
她这话没错,他俩确实是一伙的。
田弄溪深以为然地点头。
“刚刚是骗你们的,吃了没事。”她莞尔一笑,“他们想吃你们就多拿点,不够让这个哥哥买。”
“我们没拿过。”小女孩抹掉嘴角残渣,眼圈发红。
“噢噢。”田弄溪摸了摸脖子,站起身说,“那可惜了,我们就是受官府委托来处理这些供果的。哎呀呀,还剩这么多可怎么好。”
闻听峦接,“拿回去喂鱼。”
“不错。”她收回手,将果子扔进供盘里,连盘子一起拎起来。
闻听峦接过,语气倏忽冷了,“伤还未好端什么?”
田弄溪汗颜。
还没等她想出回复,小女孩开口。
“等等,那个我们就勉为其难帮你们解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