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弄溪瞳孔猛地收缩,眉头紧皱。
她现在在这里的罪魁祸首,这个世界的源头,
居然就这么出现在这座暗室里?
堰朝怎么会有这本书?
不容多想,她目光锁定第一行。
很快就发现不对劲之处。
虽然她只看过一章,但作者爱田耀祖之心拳拳,怎么可能整页纸扫下来没出现一次田耀祖?!
与之相反,几乎每行开头都是一个名字。
田二娘。
田弄溪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喉咙,紧绷到连口水都咽不下去。
她后背发烫,死死盯着一行行文字往下看。
田二娘死里逃生……
田二娘迷途知返……
田二娘赚取第一桶金……
……
……
……
田二娘……完成纸片人觉醒?!
田二娘,全是田二娘。
而描述的所有事,分明是她穿进这本书后才发生的。
是她扮演田二娘,还是……?
田弄溪后颈冷汗直冒,顺着衣领“啪嗒啪嗒”砸到地上。
微弱的动静唤醒溺于幻境的人,她急促呼吸了下,剥去脑子里纷繁错杂的缠绕线条,往下看下去。
这一页正文没了,唯右下角极小的字体赫然用楷体写着几个字——尾章人物传(1)。
眼睛死死盯着“(1)”,田弄溪耳朵嗡嗡作响,脑子像是被扔进高速运转的滚筒洗衣机里自生自灭。
她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本书的主角,是身为序号一的田二娘。
下一页,是她的结局?
田弄溪毫不犹豫地翻了面。
背面,被墨水打黑的字糊成一团,什么都看不清晰。
手一脱力,纸轻飘飘坠落于地。
田弄溪僵在原地,双脚像灌了铅般难动弹,许久才弯腰捡起。
她不知该失落还是该松口气,机械地将纸和画都贴回原处,手撑着墙不断大喘气。
伸手用力掐住手背上的肌肤,靠着一小块没贴着画的墙冷静下来。
系统谎话连篇、漏洞百出,这张纸很可能是它们为了控制她特意留在这个世界的。
可它怎么会在闻听峦这里。
不需他调查便能知道这页纸所写内容句句都能对上她的事情。
他捡到了多少?一本书,还是唯独一页纸?
他完全相信了?
信这是书中世界,信他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路人甲。
不,他不可能随意相信一张莫名其妙出现的纸。
甚至,他不应该*能看懂现代的字体。
田弄溪盯着大拇指上不小心沾上的墨汁,连眨眼都忘却。
纸张背面的墨尚新,东宫太子寝殿的暗室,与其它闻听峦的画挂在一起的纸张。
除了他,又有谁呢?
挺直腰背,田弄溪想:问一问不就可以了?
问一问,他究竟是否是无意捡到这页纸,是否相信纸上的话,这页纸的另一面写了什么,一切的一切都将水落石出。
田弄溪挪动步子,推开隔绝暗室的门。
忽的,外面传来宫女三三两两的、愈来愈近的交谈声。
田弄溪脚步一顿,目光虚浮地落到声音来源处。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破开一条缝隙,她迅速背过身关上门,将一切恢复到原样。
踏出寝殿大门,朝路过行礼的宫女微微颔首。
直到宫女的背影拐入另一条长廊,田弄溪才如释重负地撑住廊柱。
她大脑飞速运转,推翻刚刚的决定。
不,不能问闻听峦。
万一他和系统站在同一边呢?万一他得知自己是所谓的“觉醒纸片人”千方百计要拦住她回去呢?
又或者,万一他完全没看懂那页纸的文字,反而被她的询问惊扰呢?
不能问闻听峦,田弄溪脑子里仅剩这一个念头。
往好处想,系统有一点没有说谎,那就是它们只能感知她的任务进度。
这页纸上所写的全是与系统奖励有关的内容,至于她遇到了谁,她怎么挣的钱,这些都没有。
因此今晚的事,系统不知道。
甚至,它也很想见她完成目标,所以才一次又一次降低标准。
若它是故意要她看见这张纸的,此时早应该跳出来了。
因此,赚够两千万黄金就放她回去的誓言不会瓦解……吗?
田弄溪脚步虚空,忍住即刻喊出系统询问的冲动。
这页纸到底什么意思?!
为什么字里行间写着她就是田二娘?!
田弄溪谢过见她踩空虚虚扶住她的内侍,机械地往回走。
她需要安静地思考很久,很久。
推开门,空洞的眼神落到坐在桌边抿茶的人身上。
她五感突然恢复了般,闻到他身上好闻的香膏味。
清冽中带着尚有余温的湿气的味道。
闻听峦笑吟吟看她,眼中醉意消散大半,“听了小溪的话去沐浴,如今不醉了。”
田弄溪深呼了口气,“不醉了就好。”她没看他,直直走了过去。
路过闻听峦,被大力揽入怀中。
他很爱揽她入怀,二人耳鬓厮磨,胡闹半天。
田弄溪本该习惯,如今却觉得坐了多次的地方长出尖锐的银针般扎人。
她不由自主想站直离开,却因被拦腰搂着而使不上力。
“别动。”闻听峦刻意放柔和的声音酥酥麻麻地灌入耳朵,“让我抱抱。”
他像只有分离障碍的狗一样不停嗅她,手指绞着她刚好不容易重新扎好的头发轻轻一扯,聚精会神地替她把炸毛梳顺,仔细系好发带。
细密的吻从脖颈处蔓延至耳垂,田弄溪被咬得生无可恋,刚刚因背叛、迷茫和不解交织的几近崩溃诡异地消失了。
在闻听峦凑上来要吻她的唇时,田弄溪伸手挡住他,冷声说:“我困了。”
闻听峦极轻地“嗯”了一声,说:“我许的愿是……”他吻了吻田弄溪手背,将其拿开,在她惊讶的眼神中缓缓开口,“愿小溪一直陪着我,哪怕是两年。”
烛火“滋啦”窜得老高,衬得他的声音更低更含糊,最后几个字几乎被火苗烧灭。
田弄溪垂眸,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她刻意不去看的地方,闻听峦眼神笃定。
田弄溪被难以忽视的炙热视线看得难捱,从他身上离开,深深看了他一眼。
撞进晦涩难懂的双眸中,她倏忽想起今日是他的生辰,是他不知下次还有没有她陪的生辰。
田弄溪声音情不自禁软了几分,装模作样打了个哈欠,双手搭上闻听峦的肩去推他,“我困了,我要睡了,你先回去吧。”
闻听峦很好说话地站起身,走到门口却并没有直接离开,说:“明日我需离宫,少则一旬,多则一月,会尽快赶回来。
“留在这,等我回来好吗?”
……
这话也说得出口?
田弄溪在心里苦笑了声,一声不吭地关上门。
她连洗澡都没力气,囫囵将自己打湿后就钻进被窝。
东宫的床榻宽大柔软,田弄溪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她盯着窗外被窗纸模糊的月晕,恍惚间想起无数个不经意与月亮对视的瞬间。
但她其实连对月托哀思的资格都无。
所谓“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那也得是同一个月亮,不是她所在的书中世界里的月亮。
说不定这里的月亮都是画出来的、编出来的。
枕头上还残留清冽的香气,田弄溪怄气般屏住鼻息,忿忿地握紧拳头用力砸下去。
她坐起身弯曲着腿,双手抱着膝盖沉思。
良久,蜷缩的身影才微不可察地动了一厘。
抹掉不知什么时候溢出的泪,田弄溪坚定地想——她要离开。
上次和系统做完交易,她离完成任务的金额不再望尘莫及。
她选择了最高金额,与之相对的,时间被缩短至一年半,也就是说满打满算不过还剩一年时间。
田弄溪摸不准系统所说的今后还会出现的随机奖励是否真实,需要完成什么随机任务才会出现。
她只能感受到:它迫切地要她离开,不惜一而再再而三地降低要求。
她曾白日做梦般以为系统是因为她的“自杀”行为不得不退步,如今终于明白这一切不过泡沫幻影。
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因为意外导致那页纸的出现或是因为那页纸的出现导致意外,田弄溪无从知晓。
她只知道她不敢也不该轻举妄动。
问了会怎么样?系统被戳破秘密与她鱼死网破?往好点的方向想,就算它全盘托出,也不一定还会选择帮助一个知道太多的NPC。
她是谁比起她能否回去来说,太过微不足道。
所以,她不能直愣愣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