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往桌上倒了些茶水,指腹蘸水,边划边耐心解释:“国舅是太后的兄弟或者皇后的兄弟,我什么都不是,你也什么都不是。”
说完,轻叩桌子,示意田光宗凑近看。
他才看清,田弄溪手轻轻一挥便将字抹干净,无论谁来看都像是不小心泼出的水。
坐回椅子上,田光宗见她脸上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背上沁出冷汗,喉咙像被堵住了般,一个字眼都说不出口。
他看着面色如常的小妹,惊诧到质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我要出去。
茶水写的字虽朦胧易逝,但她一笔一划,笔锋凌厉倔强。
他绝不可能看错。
脑海中还在思索小妹是何时习字的,忽闻她冷淡的声音。
田弄溪还在说话:“我想玩叶子牌,明日带进宫。”
她视线落到贵妃榻旁的焚香上,自顾自走近躺下,盯着田光宗伸手挥了挥,淡淡的梅香顺着动作飘到他鼻间。
田光宗看向田弄溪留在桌上的字——迷。
“好。”他干涩开口。
“咚咚——”门被敲响,屋外是扑萤脆生生的声音,“殿下、田公子,午膳已备妥。”
田弄溪应了声,开门,端着木托盘的宫女鱼贯而入。
田光宗抹掉桌上的字,将湿哒哒的右袖藏于桌下。
他食之无味地吃完这顿佳肴美馔,还没有田弄溪吃得一半多。
吃完,就要告退。
扑萤领着宫女前来收拾,闻言劝他再多待会儿。
她笑吟吟地说:“太子殿下离宫前特嘱咐要将田公子接进宫陪太子妃殿下呢。”
田光宗干巴巴回:“殿下之心草民感激涕零。”
“宫中太无趣了点。”田弄溪歪歪头,眉眼弯弯道,“我央哥哥带点叶子牌来玩玩,明日你我、拂雀、哥哥便有乐子了。”
听到这话,扑萤瞳孔发亮,咽了咽口水说:“东宫中、东宫中不让玩这些玩意儿。”
“我让玩就是。”田弄溪不耐地回,看向田光宗,“明晚住这陪我吧,哥哥。”
田光宗点头,微笑地看向扑萤,“烦请这位姑娘带路。”
次日晌午,田光宗赴约入宫。
趁扑萤去喊拂雀,悄悄将小罐装的迷香塞到田弄溪手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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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小雪至
◎“天亮了哥会被杀头吗?”◎
良久,扑萤、拂雀二人才推门而入。
扑萤行了个礼,吐舌头做鬼脸,俏丽的脸更显明媚,“拂雀真是尊大佛,可难请了。”
拂雀解释:“婢不太会打叶子牌,怕扰了殿下雅兴。”
“好啦好啦,我也不是很会,解闷嘛。”田弄溪拉二人坐下。
立冬已过,京城的天猛地降了温。
今日早起,各殿已经点上了暖炉。
幸好有窗棂挡住风,只余斜阳正正洒进殿内,田弄溪浑身暖烘烘的,摩拳擦掌的模样很有兴致。
四人围坐在一起打牌,无关各自的身份和地位。
打着打着,安安溜进门,在榻边转了转,埋在田弄溪脚边眯眼轻轻“喵”了一声。
它步子轻,众人这才看见,田弄溪俯身拾起这团毛球,享受地摸它被阳光晒得蓬松的毛发。
田光宗第一次见安安,低声劝田弄溪:“小妹,这些狸猫身上脏得很,快别碰了,给你弄红疹了不好。”
扑萤连输三局,忿忿地空中舞了一拳,“田公子,这猫可干净了,每日都有人给它浣洗身子呢。”
懒懒搭在田弄溪腿上的安安朝田光宗龇牙咧嘴,似乎是怪他多嘴。
田光宗“嘿”了一声,还没说话,他对面的拂雀放下手中的叶子牌,朝扑萤说:“怎可无礼?”她起身朝田弄溪行了个礼,垂眸道,“婢等不可玩忽职守太久,还请殿下息怒。”
“啊?——”扑萤拖长尾音,不情不愿跟着起身行礼。
“哎呀,好吧好吧。”田弄溪瞳孔滴溜溜一转,看着外面往西沉的日头说,“正巧快进食了,等吃完我们再继续。”
冬日天黑得早,吃完外头当值的已成了月亮。
田光宗拉着小妹衣袖,低声问:“妹啊,她们还来吗?”
刚说完,扑萤拽着不情不愿的拂雀进门。
她笑得眼角眯成一条缝,“殿下,我们来啦。”实在不解世上怎会有人对干活有如此大的热情。
田弄溪拉着二人打了两个时辰,眼看扑萤哈欠连天,拂雀眼角眉梢也染上困意,她起身将猫放到内间。
再回来时,迷香发作,二人“扑通”一声,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地上。
她和田光宗提前吃过解药,安然地如同无事发生。
撸起袖子,田弄溪将二人抱到内间榻上。
“哥,你去外面回避下。”默念了声抱歉,田弄溪伸手解扑萤的衣裳。
她和扑萤身形相似,在月色下看不出什么。
换完衣裳,让二人头朝里侧替她们盖上被子,田弄溪出声喊田光宗。
故技重施,用茶水写下自己的计划。
“那你迷她是?”田光宗指了指倒在里边的拂雀,比划道,“要哥穿上她的衣裳吗?这不合规矩。”
“她武功太好。”田弄溪做了个口型。
她系完腰带,朝安安拍了拍手。
田光宗无声怒吼:“你要把它带上?!”
“对啊。”田弄溪点头得理所当然。
她走近田光宗,凑到他耳边轻声将自己的打算说完整。
怀中的安安耀武扬威,“喵喵——”
……
田弄溪埋头跟着身前抱着猫的田光宗踏出东宫大门,内侍拦住二人还未开口,田光宗就怒气冲冲道:“让开,把太子妃娘娘的猫碰到了你小命不保!”
“这……”门口站立的二内侍对视一眼,转向田弄溪问,“扑萤姑娘,这么晚了你们是要去哪儿?”
田弄溪轻咳了声,学着扑萤的声线说:“殿下的猫病了。”
田光宗恶狠狠道:“娘娘的猫只让城中徐郎中看,还不放我们出去!”
内侍犹疑地让开路。
二人走到宫门前如法炮制,硬是逼得早已落锁的宫门开了条小缝。
走出去时田光宗已汗流浃背,拽着田弄溪的手两腿直打颤。
他一口气提不上来,被田弄溪抢过猫拉着就跑。
声音消散在凉透的晚风中:“天亮了哥会被杀头吗?”
“现在想晚了。”田弄溪半拖半扯着把人拉到早已说好的酒肆中,挑眉笑。
待紫禁城天亮,想必她嚣张跋扈的名声都要传到宫中屋脊上的脊兽那去了。
付完钱,拎着田光宗到替她留下的房间里。
“睡吧,哥。”见田光宗面色煞白,田弄溪抿唇笑了笑,安抚道,“他不会怪你,再说了,你一口咬定不清楚便可。”
她取下被褥铺到地上,还没来得及躺下,一道身影箭一般从眼前飞快闪过。
定睛一看,田光宗已经替自己盖好了被子。
“哥睡这。”他翻了个身让自己背对床榻,语气愧疚,“都怪哥没用,开不了城门,害得你还要等一夜。”
田弄溪摸了摸跳到榻上的安安,笑盈盈地夸他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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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梦,天还未大亮,田弄溪蹑手蹑脚起身,走到屏风后换上衣裳,对着铜镜将眉毛描得又黑又粗后又戴上面纱。
幸好是冬日,街上的百姓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她这样的打扮并不怪异。
收拾完自己,翻身跨上田光宗牵来的马和他告别。
田光宗眼含热泪,“小妹,回去记得替哥孝顺奶奶。”
他不停挥手的身影被留在酒肆门口,田弄溪手缠着缰绳,心逐渐落到地上。
甫一骑到城门,心又悬起来了。
随便喊住队伍的百姓一问,今日出城不仅需要路引,还有官兵在门口拿着画像一个一个找人。
大包小包的男人满脸不耐烦,“你说这是搞什么,俺娘子还在家等着俺呢。”
田弄溪:“……”
她犹疑不定地问:“找人?找男子女子?”
“不清楚,俺还没排到那呢。”
远远看不清对头在找谁,田弄溪牵着马不停张望,最终得出结论:找女子,只有女子官兵才会仔细比对。
她冷汗直流,不知是愤怒还是害怕。
短短一盏茶的时间,身后的队伍已经多了两三个人。
在众人嘿嘿直乐觉得自己赚了的视线中,她牵着马往回走。
“等等!”突然有人喊住她。
掌心薄汗已经浸透缰绳,田弄溪装作没听见埋头快步走着。
刹那间,一只手攀上她小臂,将她整个人拉入一条小巷。
田弄溪几乎本能地屈肘拿起紧贴在腰间的短刀,刀刃弹出鞘划破空气之际,那人错愕的声音响起。
“你干嘛?”路正清一脸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