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环抱之下,一栋栋古朴陈旧的黄泥瓦房依山而建,层叠错落。潺潺溪水自村后山谷蜿蜒而出,几座斑驳石桥架于山涧之上。雨后山坳青绿如洗,层层梯田隐于云雾间,伴着鸟啼虫鸣仿佛山中仙境。
村口两棵古樟树下,三五老人正摇着蒲扇闲谈。
“这是哪位官爷?”一老妇见来了外人,眯着浑浊的眼睛询问。
“莫老头儿呢,让他来见我!”差役不耐烦。
不多时小跑着来了个干巴瘦小的老汉,弯腰道:“龙爷!辛苦您赶这么远路,可是夏税出了啥差错?”
那差役粗声将流民落户之事讲明,转
身就走,走前再三强调,“这四户人家,你须得仔细安排。”莫老头自然连连应下。
“诸位,我是青山村里正,姓莫,以后都是同村人了。”那老头介绍,“村里人家不多,好些房屋都荒废了,你们自己选空屋住下便是。”
众人又一一与里正见礼,双方好一番寒暄。
“敢问莫里正,咱们这新落户的人家,耕田要作何分配?”赵方平最关心的便是土地。
莫里正指着西边梯田,“村外梯田都有主,你们得另去山上开荒,可顺着地头往村口小青谷那边走。”说着又摇头:“如今已是夏末,你们可得抓紧时间,莫误了后面晚稻插秧。”
赵方平忙感谢,“多谢里正指点。不瞒您说,我们从北方迁来,也不知这黎州作物是什么习性,还得多向您请教。”
莫里正摆手,“你们先安顿下来,过几日可来我家细说。”指着村中石拱桥,“过了桥,左手边院子最大的那间便是我家。”
待里正离开,众人面面相觑。
孟北不敢相信,“村里空屋随我们选?”
“可不,咱们赶紧挑个大的!”
“还是挑个离溪水近的,用水方便。”
杜槿满心欢喜,没想到这十里八方出了名的破落村,竟是个隐于山野深处的幽静古村,与想象中大不相同。
走近才发现,有村民居住的屋子还算齐整,但其余空屋已破败不堪。屋顶陷落,院墙倒塌,泥砖碎瓦洒落一地,满院萧条。
赵家人口多,赵家奶奶又腿脚不便,赵方平就选了村西临水的一栋,地势较低,出行方便。狭长大院子里一排五间瓦房,屋侧还有棵颇具年龄的柿子树。
姚康、孟北也都寻到合意的房子落脚。
杜槿缓步走在石板小路上,嘴角微微上翘,“陆哥,可有中意的?”
商陆摇头,“你定就是。”
“还是想找个僻静些的,但要靠近水源。院子最好大些,屋子也越多越好,以后晒药存储方便。”杜槿盘算着,心中满是憧憬。
闲谈间,两人已穿过村落,来到村子的最高处。这里地势高,视野开阔,山坡上是一片繁茂翠绿的幽静竹林,山风过境,竹叶飒飒有声,温柔夕阳斑驳洒于一间破败瓦屋上。
推开腐朽的竹篱,小院四四方方十分宽敞。院内三间瓦房泥墙倒塌,虫蛀腐烂的梁木倒伏在地,一片狼藉,满院子的杂草野花倒是长得茁壮。
“要不就这里吧!”杜槿一眼相中这竹林小院。
商陆对住哪里毫不在意,见杜槿定了,将骡车赶进院子卸下行李。
“灶房屋顶还算完整,先在这歇息,这几日我尽快把院墙和屋顶修好。”商□□处检查房屋情况。
杜槿点头,“院子外面还有不少空地,可以拾掇下弄个菜园子出来。”
商陆又在屋后竹林里发现一眼山泉,这下用水也方便了。两人不再耽误,挽起袖子开始忙碌,捡拾碎瓦、洒扫地面、擦洗泥灰,一直忙到天色擦黑,才将将收拾出一间能住人的屋子。
杜槿将山泉水煮开,加入腌菜、盐、酱简单调味,又下入汤饼,酸香鲜美,十分开胃。商陆奔波忙碌一天,早已饿了,与阿鲤一起吃得头也不抬。
三人收拾洗漱好,在灶屋里铺上稻草和铺盖睡下。
山中夜晚十分寂静,唯有簌簌山风与声声虫鸣。阿鲤拱在杜槿怀里睡得正香,杜槿却睡不着,耳边的男子呼吸声令人无法忽视,背后传来一阵热烘烘的气息。
这是杜槿第一次与商陆独处一室,心中有些别扭。
屋顶漏下淡淡月光,杜槿闭上眼,脑中无比混乱。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衣衫窸窣声,杜槿坐起,“怎么了?”
商陆沉声:“你若是不习惯,我到东屋睡去。”
杜槿小声道:“东屋四处漏风……我没有不习惯,只是有些紧张。”
见商陆起身要走,杜槿一把拽住他袖角,“我们名义上已是夫妻了,同睡也正常。更何况,我们可是过了命的交情。”
“过了命的交情?”商陆失笑。
“你救过我的命,我也救过你的命,怎么不算!我们如今可是合作伙伴。”杜槿不满。
商陆忍笑,“嗯,过了命的伙伴。”
手边突然一个碰到温软的事物,商陆下意识倏地将手缩回。
“你躲什么!”杜槿嗔道。
商陆浑身僵硬,只见那只纤细白皙的小手慢慢蹭过来,轻轻勾住自己的小指,晃了晃。
“合作愉快,夫君。”
次日一早,杜槿在鸟鸣声中醒来,苍翠山林间云烟缭绕,薄雾炊烟袅袅浮起。
商陆不见踪影,杜槿便先煮了一大锅豆粥喂阿鲤吃下,又开始打扫院子。不多时,商陆带着几颗鸟蛋和一捆柴火回来了。
“除我们进来的山谷,村后只有一条山路通向羁縻山,设有石墙哨所,很安全。”商陆一大早便将周围地形地貌摸了个清楚,“咱们这片竹林后面都是山壁,进出也只一条路,今日我先将竹篱修好。”
杜槿自然无异议,“还有分田开荒,记得找方平叔他们,与里正说清楚。”
商陆点头,几口喝完豆粥便出门忙碌。
杜槿将屋里收拾干净,就着手头食材蒸了一锅米糕,背起阿鲤去村里转悠。
村子人口不多,房屋破旧,显得有些萧条,但野花青树随处可见,鸟鸣阵阵,颇有野趣。
自山腰竹林下来,穿过小石桥便到了村中第一家,院门紧闭,杜槿上前轻轻敲门。
半晌里面才传来一个沙哑男人声音:“哪个!”
杜槿和气道:“老乡,我是刚落户村里的迁民……”
“干你鸟事!”那声音喝骂。
杜槿无语,想不到这村子风气竟如此凶恶。
路边另一户院子时,听到里面有孩童和妇人说话声,杜槿便小心上前敲门。
院里话声骤停,一个妇人声音远远问何人。
杜槿柔声道:“嫂子好,我是昨日刚来的迁民,姓杜。今早新蒸了些米糕,不小心做多了,带来给孩子尝尝鲜。”
那妇人声音道:“多谢,米糕给其他人家吧,我家不用了。”
杜槿忙道:“嫂子,实不相瞒,我刚搬来此处,两眼一抹黑,想跟嫂子了解下村里风俗。”
院内传来窸窣声,那妇人走到门后,“杜娘子,我家只有寡母幼童,不便开门。娘子可以去李阿奶家看看,顺着这条路下去,见到一棵桃树后左转就是。”
杜槿不再坚持,“谢谢嫂子,今日冒昧打扰,米糕我放门口,加了茯苓和山药,很是温补,给家里孩子香香嘴。”
接连两个闭门羹,杜槿不禁有些气馁,只希望那李阿奶是个好相与的人。
杜槿按那妇人说的方向寻到李阿奶家,见院门虚掩着,待要上前敲门,却听到院内传来一声暴喝。
“嘴里混唚的腌臢玩意儿,老子今天就要扒了你的皮!”
砰的一声,一个黑色长条形状的物件从门里飞了出来,重重砸在地上。
第10章 这谁把持得住啊
那物件在地上滚了两圈,杜槿定睛一瞧,竟是个鼻青脸肿的男人。
“李铁头,你还想杀人害命?仔细你那脖子上的脑袋!”那男人爬起来便骂。
屋里随即窜出来一个高大男子,手上举着个半人高的硕大水缸,怒目圆睁,“老子掉脑袋前先把你剁了。”
那水缸里还盛着半缸水,这男子举着它跟拎了个西瓜似的,毫不费力。
一个年轻妇人从屋里跌跌撞撞跑出来,拽住高大男子哭喊:“铁头,算了,算了!莫要再生事!”
地上男人借此机会骂骂咧咧地离开,高大男子则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举着缸与妇人回屋。
不多时,那妇人在屋里哭喊:“阿娘厥过去了!”杜槿也收了看热闹的心思,忙闯进院中,见一老妇晕倒在地。
那举缸男子一脸莫名,“你是何人?”
“大夫。”杜槿无暇顾及,只见那老妇双拳紧握两眼上翻,正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应是惊厥之症,遂拿小木棍将口唇撑开,防止窒息咬舌,又上手推巧弓、揉板门,拿止惊四穴。
举缸男子见杜槿手法熟练,神情镇定,才歇了赶她出去的心。待老妇悠悠醒转,年轻妇人将其扶进里屋休息,男子便将杜槿请到堂屋奉上茶水,又拿了个果子给阿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