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颔首:“你身上没有胎记和信物,杜榆之也只是猜测,眼下尚无定论。”
“我原是想借机同他攀上关系,看能不能打听些消息……”
“尽管放手去做。”商陆将人揽入怀中,低语道,“白日里我配合你,好好当个负心汉。至于晚上……”他收紧臂弯,“槿娘可得好好补偿我。”
在杜槿的有意运作下,杜榆之对她果然愈发关照,不仅派了亲兵暗中保护青山药堂,还时不时去后院茶寮闲坐,与她对弈煮茗。
每每临别,杜榆之总要殷切叮嘱:“杜大夫当自立自强,莫要轻饶那薄情之人。”言辞恳切,倒真似个护妹心切的兄长。
为了避免露出破绽,乌萨等狼骑索性撤了暗中护卫,不再跟随杜槿身侧。
许是因为得了杜榆之照拂,药堂生意愈发红火,连往日趾高气扬的税官见了杜槿都笑脸相待,恭敬有加。
这日,杜槿正在前厅分拣药材,忽闻店外一阵骚动。
她擦擦手迎上去,却见到一个熟悉的面孔:“白大郎?”
白清越正和阿流等人见礼,闻声连忙快步上前,长揖到地:“杜大夫,许久不见!”
“你怎么来京城了,一个人吗?”
“下月便是省试,县学有几位师兄进京赶考。”他赧然道,“我先前未过解试,这次只是随行见见世面。”
杜槿将人引入厢房:“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出门游学也是好事。你母亲身体可好?”
“托杜大夫的福,用了药后已好转许多。”白清越讷讷道,“说来惭愧,若非有那人留下的银钱,我也不敢将母亲独留青阳。”
“那人?”杜槿恍然,他指的是那个叫阿良的少年。
“自那之后,我一直在想人性善恶。”白清越神色黯然,“当初我不过施舍他半块饼,他竟千里迢迢背着断腿的我逃回青阳。比起那些忘恩负义的流民,他当真是个重情义的,我也视他如亲弟。”
“可同样是他,为求活命做了叛国贼,还出卖了杜大夫,最终命丧洪水也是咎由自取。”
“可是……”白清越闭目道,“他出城前,
给我留了十两银子。”
杜槿将茶盏朝他推了推:“乌蒙俘虏招供时曾提过,他们给了阿良十两银子,许诺战后带他去乌蒙。”
“是啊,他却将这笔钱留给了我。”
杜槿笑道:“你是想说,人性善恶难辨?这世间本就没有非黑即白之事,今日是敌明日为友,这类事也不少见。”
“可……一个人真能同时有善恶两面吗?”
“善恶之分,由谁定夺?”杜槿托腮道,“你我看到的不过是表象,凭此论断未免太过轻率。”
“君子论迹不论心……”“打住!我可不想同你论道。”她笑着摆手,“不过可以给你个有用讯息,或许能解你之惑。”
白清越一揖到底:“愿闻其详。”
“在乌蒙军营时,阿良曾同我说,他救你并非单纯为了报恩。”杜槿摩挲着茶盏,“他见你心软纯善,又是青阳县人,起初便存了借你之利落籍城中的心思。”
白清越如遭雷击,喃喃道:“所以才愿意一路救我?”
“但他也并非纯粹的恶人,毕竟那十两银子终究是真的。”说到此处,杜槿自己也怔住了。
这话说的是阿良,可杜榆之何尝不是如此?
在北凛与齐肖眼中,他是助纣为虐的太子心腹,经手洪州、乌蒙诸多阴私。可在她面前,却是个无亲无故却关怀备至的“兄长”。
若原身真是杜家走失的妹妹……
“杜大夫!”白清越一声呼唤打断她的思绪,“我明白了,此事是我魔怔了。”
杜槿笑道:“能想通便好。你如今宿在何处?若不嫌弃,药堂后头还有空着的厢房,阿流他们都住那儿,倒也方便。”
“那就叨扰了,多谢杜大夫。”白清越欣然应下。
既然知晓省试在即,杜槿自然不会错过这桩大事,开始摩拳擦掌,招揽举子生意。
第107章 奇怪的药方
杜槿先以安神方为底,连夜赶制了一批清心醒神散,特地加了薄荷、冰片提神醒脑。因为价格便宜,药效显著,得到不少寒门书生青睐。
她还在药堂门前支起竹棚,日日供应各式益气养元的免费茶饮,甚至还为进京赶考的学子开设通宵义诊。
此事传开,青山药堂在京中得了不少贤名,杜槿这位女东家也声名鹊起。
这日白清越邀了几位新结识的举子来药堂闲谈。
几人来到后院的临窗小室,只见院中清泉绕石,兰竹扶疏,俨然一副大隐隐于市的清雅之象,俱是赞叹不已。
“守澄兄,你竟识得青山药堂的人?”一俊秀书生眉头微蹙。这药堂近来在京中风头正盛,却不知是何方神圣。
白清越笑道:“明远兄有所不知,我与药堂的东家杜大夫乃是同乡,先前有幸受过她不少照拂。”
“原来是青阳人士……”沈知晦轻声自语。
陈愈唰地展扇笑道:“早闻青山药堂为举子行了不少善事,又是茶水又是义诊的,我还道是沽名钓誉之徒。今观此景,方知这位杜大夫当真是性情中人。”
“她与寻常女子不可同日而语,诸位一见便知。”白清越正色道。
沈知晦面上含笑,心中却暗嗤:区区闺阁妇人,怎可能做下这些家业?怕是有父兄夫君为她暗中铺路。
几人聊得热络,忽闻门扉微动,一个窈窕女子笑盈盈推门进来。此人肤白胜雪,细眉如黛,身着碧色莲花如意纹襦裙,松松挽着个堕云髻,顾盼间自有一段清丽气度。
“杜大哥今儿下值甚早,可曾用饭了?”杜槿快步走向角落里的黑衣男子。
杜榆之略一颔首:“营中已用过了。那人这几日可曾来扰你?”
“有你看顾,自然不敢再来。”杜槿说得煞有介事,“还得多谢杜大哥照拂。”“嗯,你既肯唤我这声大哥,便是我的分内事。”
这些时日杜榆之得空便来药堂小坐,虽没能寻到机会剖白身世,却也与杜槿日渐亲厚。如今他们二人也不似先前那般生分,倒互相唤起“杜大哥”、“杜娘子”来。
阿荆捧来铜炉并四色小料,杜槿执壶斟茶:“杜大哥且品品今日的新茶,乃是砖茶配白榆钱、黄芪同煎,又佐以地椒草增香。若是觉得味薄,还可加些盐与羊乳。”
杜榆之眸色温润:“你亲手调的茶,岂有不合口之理?怎么突然想起这般做法?”
“说来也怪,仿佛天生就会似的。”其实是专门跟商陆学的做法。
“这是兆京最常见的茶饮,自到邺都之后,我已很多年不曾尝过此味了。”他几口喝下碗中茶汤,一时思绪万千,“或许……你幼时也曾喝过这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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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槿笑道:“记不得了!你爱喝便好。”阿荆撇嘴:“原来是兆京的喝法,难怪我不爱这怪味……”
陈愈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拿折扇戳了戳白清越:“守澄兄,那位就是你说的杜大夫?这容貌,确实非比寻常啊!”
“退之兄莫要说笑,她已有夫婿。”白清越神色肃然。
“失礼失礼。”陈愈笑着拱手,“适才见药堂前店后坊,规模甚大,堂内少说也有二三十伙计。她能独自操持这么大的生意,真是了不得。”
白清越低声道:“确实如此。她从一介乡野铃医到青阳城人人敬仰的神医,不仅医术卓绝,更难得的是有勇有谋、品行高洁。”
他将宝通寺瘟疫和青阳守城诸事一一道来,杜槿如何冒死入寺施救,假借佛名平息病患暴乱,又如何捐粮捐药,组建流民营和伤病营,更在县衙前三言两语说服献城投降的百姓,谈笑间便逆转战局。
寥寥数语,竟将这位女医的经历说得波澜起伏,十分惊险,听得众人啧啧称奇。
陈愈喜不自胜:“不想世间竟有这等奇女子!还请守澄兄务必代为引荐。”
白清越欣然应允,引众举子来与杜槿见礼,言明这几位都是自己新结识的朋友。双方好一通寒暄,杜槿便邀他们入雅室小坐,阿荆也奉上了药茶和四色细点。
杜榆之却不愿与陌生人多言,拱手告辞:“军务在身,不便多留。”杜槿亲送他至门外,这才回到雅室,同陈愈等人闲谈起来。
沈知晦冷不丁地开口:“杜大夫,敢问方才那位壮士,可是骁骑营副都指挥使杜榆之将军?”白清越愣住:“近日常见他来后院吃茶,原来竟是这般高官?”
杜槿摇头不语,只笑着将话头轻轻转开:“一位故交罢了。”
省试之日渐近,青山药堂的的义诊也愈发忙碌。
举子们埋头苦读,难免身子不适,夜不能寐、食滞气郁乃至高热昏厥者比比皆是。杜槿来者不拒,一一用心诊治。
这日白清越步履匆匆寻到杜槿,从袖中取出一纸药方:“杜大夫,敢问可否按此方抓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