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兰她……其实与我并无血缘关系。”
苏嬷嬷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原来她曾是北凛宫中仆妇,城破后宫奴四散,她是在逃命路上结识了珠兰。
“老妇人孤苦无依,与珠兰投缘,便认她作了干孙女,对外只称是祖孙。”苏嬷嬷低声道,“后来蒙小杜大夫收留,我们便在医馆安身至今。”
杜槿蹙眉:“不是亲孙胜似亲孙,那你方才所说又是何意?”
苏嬷嬷老泪纵横:“珠兰对夏国恨之入骨,常与一些极危险之人来往。老妇也时常劝阻,但这丫头实在是执迷不悟啊!”她声音颤抖,“没想到这次她竟惹下了这般大祸!还连累了小杜大夫。”
“数日前,她趁小杜大夫不在,擅自给一个娘子配了香膏,还从库房里偷了木槿叶……”
乌萨拍案而起:“果然与那香膏有关!”
杜槿严肃道:“苏嬷嬷,那买香膏的娘子形貌如何,你可有印象?”老妇回忆道:“容长脸、细眉凤眼,看着十分素净。她似乎与珠兰早就相识,谈话间很是熟稔。”
杜榆之沉声喝道:“速速将珍梅押来对峙!”这描述的形貌与珍梅一般无二。
“这两人竟然相识,此事绝非偶然。”杜槿闭目思索,“阿娜尔、珍梅、珠兰,她们究竟有何关系……等等!”
她面露恍然之色,梅兰、珍珠,这分明是一对姐妹的名字!
“报——珍梅房中无人,已逃走了!”拓戈踉跄着冲了进来。杜榆之拍案冷笑:“她们果然早有勾结!”
“珍梅本就是官奴,在我们到兆州前便已入衙署。阿娜尔入府后,两人里应外合,从珠兰处寻来香膏。”杜槿迅速道,“拓跋雄并非好心帮助查案……”
乌萨也明白过来:“州府早知这三人的身份,拓跋雄这是借拘捕之名,抢先一步将人证带走了!”
杜槿起身焦急踱步:“先是阿娜尔出逃,继而是珠兰被押,如今珍梅也无故失踪。这计策环环相扣,每一步都抢在我
们前头,将证据尽数销毁。”
“苏嬷嬷,你可有其他线索?”杜槿停步转身,“除了珍梅,珠兰平日还与谁有往来,最近可曾做过反常之事?”
老妇思索半晌,犹豫道:“有个瘦瘦高高的凛人小子,时常来医馆给她送些花儿果儿,只是不知道名姓……对了!”她突然提高声音,“前两月珠兰说她爹过世,还去城外的黑水村奔丧了。”
乌萨惊疑道:“她既有生父,何来孤苦无依一说?”果然是故意潜伏在医馆!
“我此前也起过疑心,却被这丫头搪塞了过去。”苏嬷嬷汗颜,“她说她爹是个抛妻弃女的混账东西,父女俩这些年很少往来。”
“你可知珠兰他爹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姓严,是个杀人越货的土匪。”
赵风失声惊呼:“莫不是严黑虎?!”
众人面面相觑,只觉眼前的迷雾似乎更加扑朔。
杜槿眸中闪过一丝寒光:“严黑虎、李从南、拓跋雄,这群北凛旧党,竟早在数月前就盯上了我们。”她目光投向杜榆之,“明日去找连曷,带兵去黑水村查探!”
杜榆之皱眉:“如今城外的骁骑营大军被兆州府军盯得死紧,稍有动作,必会打草惊蛇。”
“那便带城内的亲兵去。”
“不成!”乌萨大声反对,“城内仅剩百名亲卫,必须护卫你周全!”
“再这般束手束脚,咱们无异于坐以待毙!若是当真出事,府内区区两百亲卫,又能护得了什么?”杜槿神色凝重,眼中一片决然。
“如今,已是背水一战。”
次日清晨,杜榆之和林听率一百亲卫换上粗布衣衫,混在出城的贩夫走卒之中,悄然离开兆州城。他们先潜至城外军营与连曷汇合,而后直奔黑水村方向。
荒野茫茫,众人搜寻多时却不见村落踪影。
“按那老妇所说,黑水村应在兆州西北五十里,为何周遭一个人也无?”连曷勒住缰绳,面露疑色。
杜榆之环顾四周:“北境本就地广人稀,那村落又十分偏远,也属正常。”林听心中有些不安:“城中只留了二十亲卫,若此时衙署有变……”
“圣人亲封的北境经略使,兆州官府还能对衙署动手不成?”连曷冷笑,“谅他们也不敢!”
杜榆之勒马:“咱们再寻一个时辰,再找不到便先回城……”
“请问可是黎州的青山药行?”荒野中传来一声呼喊,一个瘦瘦高高的凛人少年从荒草中钻了出来,彩线小辫里满是草屑。
“赫连马行的桑云?”杜榆之眯眼望去。
“正是我!我在附近放马哩!”桑云拍打着衣上草屑,“杜大夫今日不在吗?方才见你们在此地转悠许久,可是迷了路?”
杜榆之略一沉吟:“东家今日另有要事。桑云小兄弟,你可知附近有个村落,名唤黑水村?”
桑云咧嘴一笑,口中呼哨着召来骏马,利落翻身上鞍:“随我来!”
衙署后院,暮色渐沉。
乌萨跟在杜槿身后,不满地絮叨:“此举实在太过冒险!杜将军带走了府中精锐,咱们手头无人可用,万一出事咋办?”
杜槿笑道:“乌萨将军何时变得这般谨慎?”
“这哪里是谨慎!”乌萨那双碧绿的眼眸瞪得溜圆,“将军至今昏迷不醒,咱们不得不防!”
杜榛之抱剑而立,闻言笑道:“乌萨将军所言极是。连二哥都被无故羁押,那些人什么龌龊手段使不出来?”
如今府中守卫空虚,杜榛之便干脆入了府,护卫杜槿左右。
“娘子!娘子!不好了!”侍女跌跌撞撞冲进院子,腮边带泪,“提刑司的官兵把府邸围了,说是要拿您问审!”
话音未落,院外已响起纷乱的脚步声,亲兵怒喝中夹杂着刀兵相击声,一队凶神恶煞的甲士悍然闯入院中!
乌萨拔刀拦在杜槿身前:“大胆!夫人乃朝廷钦封三品淑人,尔等安敢在此造次!”
“究竟是不是淑人,此事还得两说。”拓跋雄负手踱入院中,嘴角噙着冷笑,“医馆大夫已经招供,下毒谋害经略使的,正是他的结发妻子杜氏!”
杜榛之怒喝:“你血口喷人!”
“前任骁骑营副都使杜榆之出身燕州杜氏,与医馆主人杜枫之乃同胞兄弟。而你,与他们正是嫡亲的兄妹!”拓跋雄斜眼睨过去,朗声大笑,“杜榆之因经略使大人而获罪,流放寒州途中死于暴雪。你怀恨在心,竟与其余兄长合谋,毒杀亲夫!”
他冷眼望向杜槿身侧:“杜家三子杜榛之此刻就在你身边,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
“来人!将这个杀害亲夫的毒妇拿下!”
第125章 打脸!打脸!狂打脸!……
拓跋雄抬起下颌,唇角斜挑,俨然一副胜券在握的猖狂姿态。接连的长刀出鞘声中,数十名兵士围在屋前,步步紧逼,杀气几乎要凝成实质。
冲突一触即发!
“槿娘,我与乌萨守住此处,你且进屋暂避,等下从后门走。”杜榛之喉结滚动,嗓音压得极低。
杜槿轻声道:“无妨。他们嚣张至此,既然摆出这等阵仗,后门必有人把守。”
一滴冷汗顺着脸侧滑落,杜榛之死死盯着逼近的士兵:“可他们人多势众……大哥他们何时回来!”
杜槿并不答话,竟忽将他的手腕一按,径直走到两人身前。院中刀光森然,杀气弥漫,她却一身素衣立于兵戈之间,眉目平静,唯有双眸中暗流涌动,眸光深不见底。
乌萨失声道:“杜大夫!”
拓跋雄面露嘲讽:“杜淑人这是想通了,准备束手就擒?”
“苏嬷嬷也是你们的人?”杜槿平静直视拓跋雄,“阿娜尔、珠兰、珍梅还不够,连曷和府内的亲兵也被你们用计支走。”
“淑人此言何意?本官可听不明白。”拓跋雄挑眉。
杜槿神色淡淡:“毒杀经略使大人不够,还要再杀我灭口。大人到任月余,却连兵符文书都未交接……你们对主官如此赶尽杀绝,就不怕朝中降罪?”
“连圣人亲封的北境三州经略使都敢毒害,你们这群人,到底是想隐瞒什么诛九族的大罪!”
拓跋雄冷笑抬手:“疯妇胡言乱语!来人,拿下她!”
一众士兵应声暴起,登时一拥而上。杜榛之目眦欲裂,大吼道:“走!”挥刀一跃而起冲入敌阵。乌萨反手将杜槿推进房内,转身便杀入敌群。
杜槿闪身躲在屋檐下,背抵漆柱,指甲已深深陷入掌心。
乌萨他们以两人对阵数十人,顷刻间便被人群淹没。刀光闪烁间,乌萨于人群中腾挪闪躲,接连砍翻数人,斜刺里却突然窜出一柄长枪,绞飞他手中弯刀,紧接着身后一脚狠狠踹在他腿上。
乌萨躲闪不及,登时踉跄着跪倒,三把钢刀瞬间架在颈上。
杜榛之转身欲救,却不妨被一锤砸中后心。数名军汉随即如铁塔般压了上来,反剪双臂将他摁倒,嘭地一声,颧骨直直砸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