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沙丘后猛地杀出一队玄甲骑兵,为首的将领黑甲覆面,身形挺拔,手中长刀寒光凛冽,率重骑悍然冲阵。阿史那摩怒骂一声,摔碎酒壶疾步翻身上马,拔刀应战。
“当——”甫一交手,阿史那摩便觉得虎口一阵发麻。这玄甲将领手下力道大得惊人,刀法也极娴熟,不过数招便将他逼得连连后退。
那个煞星明明都死了数年,此人又是哪里来的勇将?
阿史那摩心下大骇,仓皇退回阵中。
玄甲铁骑呼啸着席卷而过,在龟兹兵阵中杀进杀出,刀光过处,一片血肉横飞。不到一炷香时间,龟兹士卒就已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阿史那摩眼珠一转,举手高喊道:“我们投降!投降!”见首领都降了,龟兹兵卒也纷纷丢下武器,抱头蹲地求饶。
不多时,他被押至那玄甲将军马前。
“将军饶命!”阿史那摩头也不抬,扑通跪地,“我等只是龟兹护卫军,此番入关是受了乌孙王胁迫,万不敢染指兆州啊!”
他一边叩首求饶,一边用余光偷瞄四周,寻找脱身的机会。
“哼,龟兹?”那黑甲将军声音低沉,隐隐还有些熟悉,“你们不老老实实守着西域商道,偏要掺和这灭族的勾当?”
阿史那摩忙叩首:“吾王欲娶乌孙公主,元贵靡便以此要挟我国出兵,此举绝非吾王本意啊!”
“乌孙王为何敢攻兆州?”
“这……”阿史那摩刚犹豫一瞬,刀锋已逼近咽喉,忙不迭地解释,“是那群北凛余孽!他们有人做了兆州高官,便与乌孙王勾结,约定等到西域大军兵临城下,就开门献降!”
“云阳关内也有内应!”
此时的云阳关,战火正焦灼。
步兵扛着云梯和攻城锤涌向城门,投石车掷出的火球在城头炸开,箭雨遮天蔽日。城门在冲车的撞击下渐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守城士卒浴血奋战,鲜血顺着青砖蜿蜒而下。
“将军!西门告急!”传令兵踉跄奔入主帐。
“必须死守!”项瓒花白的胡须剧烈抖动,双目赤红,“云阳关一破,身后千里平原再无险可守!取我的长枪来!”
亲兵连忙阻止:“将军,您的箭伤未愈啊!”
“老夫还提得动枪!”项瓒喘着粗气挣扎起身,却又因剧痛跌回椅中。
营帐外喊杀声不绝于耳,项瓒不禁落泪道:“老夫……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亲兵急道:“将军放心!军报已八百里加急送往兆州,援军不日即至!”
项瓒摇头苦笑:“援军?怕是等不到了……”
话音未落,又一名传令兵飞奔而入:“报——两千援军已至东门!”
“什么?!”项瓒猛地站起,“怎么可能如此快!是哪位将军领兵?”
“那人自称是北境经略使,可是……”“可是什么?快说!”旁边亲兵急得直跳脚。
那小卒犹豫道:“他手中无兵符,所率部众也并非兆州府军。”
亲兵面上倏然变色:“将军,此事蹊跷,提防敌军有诈!”项瓒摇了摇头:“云阳关危在旦夕,已顾不得这许多了。速速请他进来!”
关隘东门缓缓打开,两千援军列队入城。
为首的将领径直行至主帐,玄甲覆面,四肢健壮,步伐沉稳有力,玄色披风猎猎翻飞。身后数名亲兵按刀随行,军容齐整,显是训练有素。
项瓒眼皮跳了跳,起身抱拳道:“末将参见经略使大人。”
“免礼。”商陆沉声道,“云阳关粮草箭矢可还充足?能用几日?”
项瓒却不答话,目光炯炯:“敢问经略使大人,兆州兵符何在?”见对方不言,这位须发皆白的老将朗声道,“依大夏律法,无兵符不得掌兵,请恕末将难以从命!”
连曷上前一步:“项将军,如今军情如火,当事急从权啊!”
“军法不可违。”
帐内空气骤然凝固。
商陆叹息一声:“项老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云阳关亲兵待要阻止,项瓒却已抬手示意:“大人请。”
两人来到后帐僻静处,项瓒肃立道:“经略使大人有何指教?”
“实不相瞒,我手中确无兵符。”商陆负手而立,“兆州同知周显勾结乌孙王,故意拖延兵符交接,为西域诸部大开方便之门。”
项瓒摇头道:“纵有千般理由,不见兵符,末将断不能从命!”
商陆沉默良久,终是长叹一声:“那这样呢?”
他转身缓缓抬手,摘下了覆面玄甲。
第128章 三日后的转机!
自入北境以来,这位以“容貌有损”为由常年覆面的经略使,终于露出了真实面容。
项瓒面色骤变,双手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少……将军?”商陆眸光微闪,项瓒却已按捺不住,踉跄上前:“您还活着!”
“军情危急,此事容后再议。”商陆抬手戴上面甲,沉声道,“周显和拓跋雄丧心病狂,为了复国不惜引狼入室。如今我手中并无三州兵符,唯有邺都带来的两千禁军可用。”
项瓒惊道:“兆州同知周显?那粮草和援军……”
商陆颔首:“必遭克扣拖延。”
“云阳关守军仅三千,粮草箭矢最多支撑十日。”项瓒仍陷在震惊中,喃喃道,“更何况敌军攻势凶猛,即便有少将军坐镇,恐怕也……”
商陆打断道:“无妨,三日后自会有转机。”
项瓒连忙追问,商陆却摇头不语,只道天机不可泄露。
“先调
骁骑营登城。”他神色肃然,“云阳关内尚有敌军奸细,你派一亲信协助清查。”项瓒连声应下:“末将亲兵队长赵诚,忠勇可托。”
两人又细细定下城防事宜,箭楼需增派箭手轮值,粮仓须遣重兵把守,又在西门瓮城处暗设伏兵。商陆指点布防之际,攻守兼备,奇正相合,显然于排兵布阵十分娴熟,寥寥数语便令项瓒信服。
“多年未见,少将军用兵愈发精妙了。”项瓒感慨万分,“您这些年身在何处?当年……”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当年那颜部满门被诛,他作为部将同样遭到牵连罢官,只得郁郁返乡,却因此在那场灭国之战中活了下来。后来南北一统,他得了夏国征召,这才被重新启用。
他万没想到,早该死于刀下的那颜部少将军阿勒坦,竟成了夏国的北境统帅!
见商陆沉默,项瓒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横下心问道:“少将军既知周显图谋,您难道……”
“我并无复国之意。”商陆斩钉截铁,“自古成王败寇,凛国暴政乃是自取灭亡。如今天下初定,何必再起兵戈?”那双灰蓝眼眸中掠过一丝痛色,似有对故土的眷恋,更掩着对百姓的悲悯。
项瓒长舒一口气,郑重抱拳:“云阳关存亡,此番便仰仗少将军了!”
骁骑营精锐登城接手要冲,敌军攻势立即受挫。双方鏖战至暮色四合,西域大军也没能攻下此座关塞,只得悻悻鸣金收兵。
项瓒当即宣布兆州援军先锋已至,主力三日内必达,守城将士闻言士气大振。但项瓒心中却无半分把握,援军遥遥无期,少将军又无兵符在手。
他口中所说的转机,究竟是什么?
关外,乌孙王帐内灯火通明。
“滚开!”元贵靡一脚踹开身边的舞姬,面色铁青,“三日围攻,竟拿不下区区云阳关!”
副将□□单膝跪地,右手抚胸道:“大王,云阳关守军昨日便现颓势,不想今日又来了援军。”
“兆州府早有布置,云阳关哪来的援军!”元贵靡愤怒掷出酒杯,“城中的内应呢?”
军师萨仁躬身道:“子时本该递出消息,但至今未有回信。”
元贵靡焦躁踱步,半晌又问:“粮草何在?”萨仁迟疑片刻:“原是由龟兹部众押送,但逾期未归,已派鄯善军去寻了……许是路上遇到了沙尘。”
“阿史那摩那个废物!”
元贵靡心中隐隐不安。此番西域十三国联合起兵,全因周显暗中许诺,他们才敢再次东进入关。
云阳关孤立无援,城中又有内应,拿下此城犹如探囊取物。而西域粮道地形复杂,一路需穿过沙漠、戈壁与河谷,夏军素来不识此道,更不该有失。
为何如今处处生变?
两日后,押送粮草的龟兹军仍未出现,连去接应的鄯善军也失了踪迹。
大军粮草告急,西域各部首领齐聚大营,一番商议后,于阗和车师率先选择退出。
“云阳关久攻不下,于阗兵微将寡,无力再战,还请大王恕罪。”“车师的攻城军械已悉数折损,多留无益,就此别过。”
塞种佣兵首领输僰更是十分不满:“大王!当初说好会有大把的金银粮饷,我们才替你卖命!如今弟兄们都要饿肚子了,这仗还怎么打!”
眼见联军即将分崩离析,元贵靡咬牙取出乌孙存粮分与各部,又许诺战后多分土地女奴,这才勉强稳住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