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书房中的茶水还正好是姜茶,阿娜尔将高良姜混入,咱们自然无从分辨。”
众人这才知晓其中缘由。杜榛之不禁大怒:“这般处心积虑,当真歹毒至极!”
“他们一直拖延兵符交接,又胆敢毒害北境主将,再加上黑虎寨查获的军械……”杜槿笃定道,“北凛旧党所谋,必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商陆双眉紧蹙:“北境,怕是要起风波了。”
兆州西北方向,荒漠尽头,漫天黄沙中缓缓现出一支衣甲奇异的军队。
数千人马踏着滚滚沙尘,马匹精瘦,步伐稳健。队列中的士兵都是一身残破的皮甲,腰间挂着弯刀,脸上满是风霜与匪气。
为首的将领满脸横肉,面中一只通红的酒糟鼻,一头乱蓬蓬的红发在风中乱飞。他醉眼朦胧地骑在马上,时不时拿出酒囊痛饮。
“阿史那摩!前面就是兆州地界了,小心行事。”旁边一位乌发将领皱眉提醒。
“怕甚!”阿史那摩嗤笑一声,带着酒气的口水喷了满地,“兆州主将不过是个新来的毛头小子,连兵符都拿不到手!老子还会怕他?”
另一个年轻将领插嘴道:“听说那小子还被自家婆娘下了毒,也不知有没有命上战场!”
队伍里顿时爆发出一阵粗野的笑声。
阿史那摩睁开浑浊的醉眼,含混不清地骂道:“北凛那群狗东西,比秃鹫还狡猾!想支使老子去和夏人拼命,他们躲在旁边看戏……”他猛地勒住缰绳,荒野天际间,赫然出现一座低矮的城墙。
“首领,凉城到了!”
阿史那摩眼中精光一闪,醉意全消:“走!让那群狗咬狗的废物看看,我们龟兹的勇士可不是好惹的!”
凉州烈日当空,城墙干裂,狂风卷着黄沙呼啸而过。一个守城士卒正懒散地倚着箭垛,忽见远处一阵沙尘翻滚,揉眼再望时,顿时面如土色,忙连滚带爬地点燃狼烟。
“敌袭!”
兆州府衙。
“什么!凉城失守?”连曷一把夺过军报,面色大震,“龟兹、焉耆、于阗、疏勒等西域十三国竟敢进犯肃州,他们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蒙角冷眼扫过堂上众官:“各位大人,西域诸部为何偏选此时发难?”
同知周显冷笑道:“将军这是何意?此话该去问阿史那摩才是!”
“周大人息怒,连曷将军也是忧心前线战况。”通判郑延笑着打圆场,“偏偏这时候经略使大人病重,拓跋将军又莫名失踪,确实蹊跷。”
周显斜睨着骁骑营二将:“拓跋将军失踪一事,不知二位可有头绪?”
蒙角不明所以,嗤笑出声:“周大人,此事连兆州府衙都不知,骁骑营又如何能知晓?”连曷则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垂眸,盯着脚下青砖。
“诸位大人。”巡检使韩烈抱拳道,“如今军情危急,当立即派兵驰援,还请周大人先……”“军国大事,岂能儿戏?”周显正色道,“兆州既无主将,本官自当上书朝廷,奏请圣裁。”
韩烈急道:“大人!凉城既破,敌军便可沿黑水河谷南下,直插兆州腹地!前方只有云阳关一道防线,若是再不出兵,只怕兆州危矣!”
蒙角沉声道:“韩将军所言极是,不可再耽搁。”郑延也躬身进言:“还请周大人示下!”
“主将须由圣人定夺。”周显面朝京城方向拱手,“八百里加急奏报已送往邺都,尔等候旨便是。”
夏国一向文武分权,重文轻武。商陆身为三州主将,本可凭兵符调遣北境十万大军,但因他伤重,权柄便暂归知州。偏巧前任知州任满回京,新知州还未赴任,如今由同知周显代行其职,总揽兆州军政大权。
若想动用兵符,须经由他点头才可。
然而府衙接连议事,周显却一直推脱拖延,只道等待朝中定夺,勒令府军严守兆州城。不过数日,兆州城方圆百里皆坚壁清野,数万大军驻扎城内,竟是一副龟缩不出的样子。
当夜,府衙安抚司一位录事官被带至衙署密道。
昏暗的烛火下,商陆似笑非笑道:“崔大人别来无恙?”
“商、经略使大人?!”崔知仁大惊失色,忍不住惊呼出声。
第127章 西域煞神?
崔知仁走出青山药行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崔大人慢走!”赵方平殷勤地拉开药铺大门,“前头巷口新开了家胡饼摊子,香得很,大人不妨带几个回去。”
崔知仁随口应下了恍恍惚惚走到摊前,呆望着泥炉里翻烤的胡饼。直到热腾腾的芝麻香混着红糖甜味扑面而来,他才猛地惊醒。
“刚出炉的芝麻胡饼咧!又香又甜!”小贩冲他咧嘴一笑,“客官要几个?”
“唉!这、这简直是胆大包天!”崔知仁一拍大腿,转身就跑。
那小贩愣在原地:“啊?客官,我就卖个饼……”
青山药行。
“崔知仁回去了?”杜槿正在药房清点库存,余光扫到有人掀帘进来。
“魂不守舍地走了。”乌萨点头,“杜大夫,此人胆小如鼠,让他去办那件事,靠得住吗?”
“他虽然胆小,人却不糊涂。”杜槿轻轻擦拭手中药盒,“从西南边陲小县调任兆州安抚司,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谁的人。”
“拓跋雄已经招了,北凛旧党的后手,就是趁着兆州主将交接不清,引西域诸部来攻城。若让他们得逞,不仅能夺下北境三州,还能顺理成章把罪责推给新任经略使。”
“日后朝廷问罪于商陆,崔知仁这个属官也难逃一劫。”杜槿嘴角微扬,“越精明的人越好拿捏,以他的性格,自然知道怎么选对自己最有利。”
昨夜杜槿对崔知仁一番敲打,软硬兼施,正是要逼他去做一件极危险的事。
乌萨皱眉:“可州府上下都知道他是谁的人,难道不会防着他?”
“其实前面那句话是骗他的。”杜槿狡黠地眨了眨眼,“除了我们,兆州无人知晓他与商陆的关系。”
乌萨抖了抖眉毛:“谁动的手脚?”“南霁霄。”
药房外人来人往,晨光透过窗棂,映着杜槿那双亮晶晶的杏眸,格外明亮灵动。
西域诸部来袭的消息如野火般传遍北境,兆州城迅速骚动起来。
城外百姓纷纷拖家带口涌进城,城门口一片混乱,推车上的粮食、布匹散落一地,周围满是哭喊声。守城士卒手持长枪维持秩序,却挡不住越来越汹涌的人潮。
城内的粮仓、医馆、盐铁铺已被官府接管,连青山药行的草药都被尽数征用。入城的百姓被统一安置,街上时不时有衙役敲着铜锣巡逻戒严,一时满城肃杀。
西北,云阳关。
疏勒河在此没入茫茫沙海,河床两岸皆是枯死的胡杨林。风沙漫天的峡谷中,一座关隘巍然矗立在祁连山口。
自凉城陷落后,西域大军如同蝗虫过境,一路烧杀劫掠,长驱直入直插云阳关。
关外,乌孙王的金色狼头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数万西域大军列阵而立。战马喷着白气,弓弩手已搭箭上弦,只待一声令下。
厚重城门嵌在风蚀的崖壁上,此时的云阳关,已是狼烟四起。
“元贵靡那厮一副高傲嘴脸,老子看得就来气!”阿史那摩摔开门帘,怒气冲冲闯进营帐。
乌发副将昆弥皱眉道:“乌孙王手握万匹西极马,坐拥伊犁河谷,战力冠绝诸部。更何况他祖母是凛国公主,向来目中无人,你又何必动怒?”
“他竟让老子去押运粮草!”阿史那摩咬牙切齿。
“押运粮草?”旁边的小将骨勒一跃而起,“不是说好封你做游击将军吗?”
提起这事儿,阿史那摩气得一脚踹翻桌案:“乌孙那群狗东西,不知从哪儿寻来了塞种佣兵!”
昆弥神色凝重:“塞种人骑□□湛,最擅侧翼骚扰,难怪打发我们去后军了。”
“妈的!到手的战功就这么飞了!”阿史那摩将手骨捏得咔咔作响,“那个煞星都死了好几年,这群夏国汉人又算个什么东西!”
骨勒缩了缩脖子,眼前仿佛又浮现当年尸横遍野的场
景。那煞星曾率一万铁骑横扫西域,杀得诸部溃不成军,尸横遍野,被迫退守塞外。
沙漠中至今还流传着此人的传说,几乎可止小儿夜啼。若不是听闻他数年前就被北凛皇帝砍了脑袋,西域诸部又怎敢入关?
祁连河谷深处,黄沙漫天,落日西沉,绵延起伏的沙丘被染成血色。
声声驼铃中,阿史那摩带着运粮士兵在一处河谷绿洲扎营。
“不知云阳关战事如何了。”骨勒百无聊赖地甩着马鞭。
昆弥平静道:“云阳关的守将是个一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头儿,据说城中还有北凛内应,此战必胜。”
阿史那摩猛灌几口烈酒,狠狠啐道:“管他胜败,横竖这功劳都轮不到咱们!”
骨勒刚掰开一块干饼嚼着,突然身形一滞,厉声高喊:“敌袭!”阿史那摩闻声一跃而起,密集的箭雨已扑面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