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洪原是为救崔缄才带兵进山,只是打了个为瘟疫找药的幌子,没成想此时派上了大用场。
众百姓窃窃私语,又有人怀疑道:“那个新药方有用吗?”
杜槿抬眼望去,眼神清明:“新药已在白河、宽甸、马尾诸村试用,极有成效,不信的也可自行去各村验证。”
躲在一旁的其余大夫不等百姓询问,主动站出来道:“请您传授瘴疟及湿温辨认之法!”“不想竟是二病混杂,吾等先前铸下大错啊!”
杜槿点头:“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还请诸位以百姓性命为先,仔细研学辨认之法,万不可错诊!”
“遵命!”众医者一揖到地。
“谢菩萨垂怜!”人群哭泣不已,对着药师佛尊像磕头拜谢,庆幸自己性命有救。张乙道:“仙子!仙子!您真是菩萨派来救我们的吗?”
杜槿失笑:“我不是菩萨派来的,我是知县大人派来的。”
周原立刻接话:“这位是青山村神医杜大夫,受知县崔大人所邀,特来宝通寺救治!杜大夫医术卓绝,于瘟疫一事极有见地,曾救白河村全村性命!”
“竟然是崔大人!”“多谢青天大老爷!”“是我们的父母官!”“多谢崔大人!多谢崔大人!”
人群山呼谢恩之时,崔知仁恰好赶到。
他得了宝通寺动乱的消息,吓得仰倒,仓惶点了一队衙役赶来。
崔知仁想到这次青阳县瘟疫失控、百姓暴乱的场景,妥妥的考评末等,甚至乌纱帽都难保。加上寺里还有崔氏特意叮嘱关照的杜大夫,若是她出了个好歹,进而影响崔缄生死,那真是万事皆休。
崔知仁越想越可怕,不等马车停稳就冲下车,推开撵夫,自己拎起官袍直接爬上山路。等他气喘吁吁赶到院门口时,幞头歪斜,衣袍汗湿得仿佛从水里浸过,连遮面防疫的布巾都掉了。
眼前却不见他想象中的可怖景象,唯满院百姓跪地欢呼行礼,话中尽是对自己的称赞。
“是崔大人!是崔大人!”“青天大老爷!”“多谢崔大人!!”百姓面含热泪拥到崔知仁面前。
崔知仁不明所以,但迅速整理好表情,微笑同百姓点头致意,官民和谐如水乳交融。
周原长舒一口气,沿着墙根慢慢滑下,瘫坐在地。他四处寻找杜槿,却早已不见踪迹。
半月后,县尉高洪率百余兵士,携药自羁縻山归来,得到全县百姓夹道欢迎。高洪对此更加莫名其妙,但还是骑在马上,腰背挺直,不断朝人群挥手。
商陆早在进城前脱离队伍,骑马赶到崔府,利落翻墙进去。
杜槿上午为崔缄施过针,刚回到绿绮院房中,就被一男子猛地抱进了怀里,惊叫声迅速在唇间淹没。
商陆紧紧抱住怀中人深吻,一手托在脑后,一手握在腰间,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
杜槿几乎被亲得窒息,唇间触感粗糙,满是血腥气,眩晕中又被抱着放到榻上。商陆在她颈间落下雨点般的吻,又摩挲着深深嗅闻,气得她一拳锤了上去。
“你是狗吗!扑上来就舔!”
商陆微微愣神,默默松开手,一双剑眉微皱着,仿佛能看到背后委屈耷拉着的大尾巴。
杜槿见他嘴唇裂开了好几个血口子,忍不住心疼道:“这次进山顺利吗?可有受伤?”
商陆点头道:“顺利,没受伤。”见她面露怀疑,又补了一句:“我没受伤。”
清菊端着茶点进来,见到房中突然多了个人,惊叫道:“啊!是商家郎君吗,你采药回来了?”
杜槿笑道:“正是,他突然回来。清菊,劳你安排些热水,再给他拿身干净衣裳。”清菊脆声应下:“奴婢这就去。对了,商郎君,那救命的石菖蒲您找到了吗?”
商陆点头:“高洪马上会送来。”清菊放下心来,笑容满面地出去吩咐。
很快便有小丫鬟鱼贯而入,在内室倒好热水,又奉上澡豆、布巾和换洗衣裳。待丫鬟离开,商陆关上房门,迅速脱了衣服进去擦洗。
杜槿隔着屏风问他山中经历:“山中路况如何?后来可有找到冬青的山洞?”
商陆的声音伴着水声传来:“路线有变,但同行人多,可以慢慢摸索。第三天便找到了半途山洞,当初咱们击碎的大石还在洞口。”
“那片麻岩十分有用。高洪带着士兵垒砌石片,取山中红土粘合,造出的屋舍防水隔热,适合居住。我们在山洞处兵分两路,一半人就地驻扎建造屋舍和药窖,剩余人则继续前往青杏谷。”
“虽有阿荆那小子养的火蚁领路,我们还是绕了四五日才找到青杏谷。”
“阿荆!”杜槿惊讶打断,“他怎么也去了?”
商陆停顿片刻:“赵风、莫大岭、李铁他们都去了,阿荆也偷偷跟着。他开始缀在队伍后头,中间有士兵被毒蛇咬伤,他用你的祛毒药救人,借此过了明路。”
杜槿嗔道:“路上果然有危险!你方才
还说得如此轻巧。”
商陆解开头发,舀水冲洗:“队伍人多,路上猛兽倒不足为惧,只需关注瘴气和毒蛇虫蚁。好在有你先前备的那些药,一路有惊无险。”
“赵风他们可有受伤?”杜槿不免有些挂念。
“……轻伤,性命无碍。”商陆语气平淡,“青山村这次去了十多人,都是主动要求。青杏谷是村中生计依托,虽然危险,他们也不想将探路的机会让给外人。”
“也是,好在这次有百余士兵同行,后面再难有了。”杜槿思索。
商陆道:“高洪这人知趣,坚持带着人在青杏谷外等待,并不细问入口。青山村人从谷中采回药材,高洪再派人分批带回运回山洞储存。”
杜槿笑道:“没想到这带兵的将领还是个细心之人,定是崔县令叮嘱他了。”“崔氏势大,他们不敢违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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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风后传来水声,商陆已洗好从盆中出来,拿起布巾擦拭。杜槿直接绕过屏风进来,努努嘴:“到窗边去,站好。”
商陆还没来得及穿衣服,震惊道:“什、什么?”
杜槿举起手中脉枕敲了敲男人的脑袋:“让你站到窗边去,我看看有没有受伤。你的话我可不信,得亲眼确认才行。”
商陆满面热烫,耳尖红得滴血,但听她语气不容辩驳,只好扭捏着站了过去。
男人黑发湿哒哒地垂下,遮住冷峻的面部线条,又因羞涩而双颊通红,难得显出一些少年气。
他的身体十分高大健硕,宽肩窄腰,胸膛饱满,肌肉线条结实而紧致。未擦干的水珠沿着肌肉纹理分明的背部淌下,慢慢隐入深陷的腰窝里。
麦色的肌肤上纵横着深浅不一的疤痕,是在血与火中厮杀出来的漂亮身躯,充斥着野性的美感。
杜槿指尖慢慢抚过男人腰侧的新伤,质问道:“没受伤?嗯?这叫没受伤?”
第35章 满载而归!
商陆哑声道:“都是小伤。”
“伤口都发炎了,还小伤?这处是怎么伤的?”杜槿抚过腰侧裂开渗血的爪印。
“……遇到一只大虫。”男人无奈承认。
“右肩这里呢?”“撞到山石上,擦伤。”“左腿?”“当时正围攻一只野猪,同行人刀剑误伤……”
两人一个问,一个答,细细将身上每处新伤都问了个清楚。
商陆乖乖躺到榻上,任由杜槿给他把脉诊治、上药包扎,不敢多说一句。杜槿面带微笑,一双手温柔绵软,指甲也圆润粉嫩,手劲却极大。
“疼吗?”杜槿甜甜笑着。
男人面色僵硬:“……不疼。”
“不知道疼?哟,倒是我白费心了,想来自有别人关心你。”杜槿手上包扎的动作愈发粗重。
商陆暗怪自己笨嘴拙舌,试探着改口:“好像,又觉得有些疼了?”
杜槿眯眼:“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我看你是一点儿也不疼。”
商陆立刻住了嘴,生怕又惹她生气。杜槿却不放过他,一边上药一边嗔怨:“哼,怎么一句话都不说,陆哥这般态度,倒显得是我无理取闹呢!”
商陆低头求饶:“我错了,不该隐瞒受伤的事,更不该背着你偷偷进山,你别生气。”
“原来你还记得出发前的事情哇?”杜槿合上药箱,“气血亏空,筋骨有伤,还想着做那事?也不怕肾虚!老实躺着吧,我先给你扎几针。”
商陆震惊:“哪里虚?”
有了高洪带回来的大量药材,县中骤然轻松许多。患瘴疟的病人重新用上七宝截疟方,患湿温症的病人则用滑石黄岑汤,每日汤药不断。宝通寺中病愈之人越来越多,百姓逐渐归家。
杜槿得了石菖蒲,并茵陈、藿香、白豆蔻等药材迅速制出甘露消毒丹。崔缄服用后果然效果显著,三日后便可下床走动,十日后饮食便溺均已正常,人也慢慢恢复了精神。
崔老夫人喜极而泣,崔灵慧则每日与杜槿同进同出,两人感情愈发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