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槿立刻道:“让大伙儿警醒些,尽快赶到武定县。”
一阵山风突然卷起满地落叶,呼啸声惊了马。马匹嘶鸣着扬蹄,赵方平急急拉住缰绳,车轮却深深陷进泥坑中。
嘎——嘎——林间又飞起一片寒鸦,叫声沙哑凄厉,直教人背后一阵寒颤。
何粟缩了缩脖子:“这乌鸦叫得好生晦气。”
“好端端地吓自己作甚?”莫大岭笑骂他,“这条路咱们都走四五回了,怕什么!”
话音未落,破空声骤然响起!数道箭矢穿过林叶袭来,悍然钉入车辕!
“趴下!”红嫦一声厉喝,转身将杜槿扑到身下,众人纷纷寻掩体躲避。
尖锐的唿哨声自半山腰响起,数十悍匪呼喝着冲杀下来。为首的虬髯大汉袒露着胸膛,身壮如熊,眼中凶光毕露。
“敢抢到爷爷头上,活腻歪了!”李铁自车底抽出暗藏的盾刀,“弓箭手!”
“来了!”以何粟为首的十人张弓搭箭,轮番齐射,林间顿时响起惨叫声。赵方平等人趁机将几辆马车围成一圈,铁链绞紧,车架首尾相连。车后又架起包铁的木盾,数息间便筑起一道移动城墙。
红嫦将杜槿推入车厢,扛着锅翻身攀上车檐。箭矢叮叮当当砸在锅底,红嫦放眼周围,喝道:“东南,十人!”
何粟等人应声调转方向,东南林间立时响起一片哀嚎。
铛!一支流矢钉入车壁,吓得香兰一个激灵。
赵风挣扎着起身:“我去助阵!”
“伤还没好全......”
“大丈夫岂能躲在车里!”赵风挣开杜槿,踹开车门冲入战团。
“杜娘子,杜娘子!怎么突然会有劫匪!”香兰哭出了声。
“莫怕,寻常毛贼奈何不得我们。”杜槿飞快关严车门,“此处距离武定县不过两三个时辰,往日从未出事,确实古怪。”
林间箭雨初歇,数十悍匪已咆哮着冲近。李铁高喝一声,肩抵盾牌横踏半步,悍然撞上劈来的大刀。窦松窦柏兄弟分列左右,红缨枪贴着盾沿刺出,瞬间贯穿匪徒。
“结阵!”李铁声若洪钟,众人闻令迅速结成战阵。这阵法三人一组,盾手负责阻挡攻势,长枪手寻机轮番刺击,可攻可守,行动灵活,正是商陆传授的军中打法。
见同伴纷纷倒下,领头的虬髯大汉爆喝一声冲到阵前,一柄大刀舞得密不透风,刀风刮得人脸生疼。李铁硬接数刀,饶是他天生神力,仍觉双臂发麻。
“狗娘养的!”匪首目眦欲裂,“一个商队,怎会这等战法!”话音未落,李铁突然撤盾半尺,那匪首收势不及踉跄前扑。窦松眼中闪过精光,长枪如毒龙般钻出,却被对方翻身避开。
铛——盾牌下刀锋相撞,赵风架住偷袭的刀刃:“当心背后!”剑锋顺势抹过敌人咽喉,他转身就杀入战场,逼得其余匪徒节节败退。
众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两年苦练成果尽显。每组战阵攻守兼备,锋刃相承,呼吸间竟无半分破绽。后方箭手更是箭无虚发,匪徒接二连三哀嚎倒地。
虬髯大汉正欲退却,忽觉后心一凉,手中大刀当啷坠地。
竟是一支铁箭破空而来,自身后贯穿了他!
小山般的身躯轰然倒下,数道青色身影出现在山坡上。
“少当家!”红嫦欣喜地喊出声。只见林听纵马如飞,手持红缨枪冲入敌阵,所过之处劫匪如割麦般倒下,李铁等人趁机攻上。其余残匪被眼前景象吓破了胆,再也无心恋战,转眼间就逃得无影无踪。
“穷寇莫追。”林听收枪勒马。
“林小兄弟!”李铁大笑着迎上。何粟更是直接从车辕后翻身过来:“你们不是去乌蒙了?”
杜槿长舒一口气:“林听、阿流、小五,你们怎么都来了!”
双方许久未见,又在如此惊险场合下重逢,都是满腹的话要说。为防变故,众人另寻了个隐蔽处详叙别情,林间留下了数十具尸体和斑驳血迹。
重新燃起篝火,两边互通有无。原来林听一行人已从乌蒙顺利救回石榴,返程时不便再穿越羁縻山,计划走官道返回黎州,这才路过武定县。
小五喜形于色,推来一位青衣娘子:“可算把石榴找回来了!”
石榴眉目清秀,眼下一颗朱砂小痣,腼腆地朝大伙儿见礼。众人纷纷上前道贺,一时间欢声笑语不断。
林听眼中满是感激:“此番真是要多谢杜娘子。”杜槿莞尔:“你们千里奔波救人,谢我作什么?”
石榴上前郑重行了一礼:“杜娘子,九雀塔一别,不曾想我们还能再见。”她眼中含泪,“兄长都告诉我了,你不仅救了我,救了我爹,还救了整个青云寨,甚至给全寨老少都安排了生计。”
“此恩此德,实在无以为报!”
杜槿笑着还礼:“当日若非你在塔中相救,我早已命丧黄泉,该我谢你才是。”
红嫦拍手笑道:“都是天注定的缘分!可惜没酒,否则真当好好喝上几杯!”
众人闻言都哈哈大笑,林听不禁感慨万千。
想当初,双方因一味骨碎补结下梁子,剑拔弩张时才知晓竟是北凛故人。误会解开后,又恰逢青云寨遭难,众人被迫随杜槿逃至乌蒙,却意外遇到失踪多年的石榴。
这一桩桩、一件件,环环相扣,因果相连,仿佛冥冥中自有天意。青云寨与杜槿的缘分,当真是妙不可言。
众人越想越感慨,心中愈发亲近。
林听起身道:“时辰不早,咱们还得尽快赶到武定县。”杜槿点头:“不少人受了伤,方才只是简单止了血,还得进城好好治疗。”
待车队重新启程,林听突然策马敲了敲车窗,压低声音:“我瞧着方才那些匪徒,恐怕不是寻常山贼。”
第78章 备战
杜槿眉梢微挑:“你也察觉了?”
“咱们正经山匪行事,哪有这般上来就下死手的?”林听甩着马鞭,眼中闪过一丝玩味,“都是先喊几句此路是我开,取些买路钱便罢。”
“你倒是门儿清。”杜槿忍俊不禁。
“咳咳,我已金盆洗手了……”他摸摸鼻子,“那匪首虽面目狰狞,招式却极有章法,绝非寻常草寇。你近日可曾得罪什么人?”
杜槿眼中闪过寒光:“除了洪帮,还能有谁?”
见林听面露疑惑,她便将洪州之事细细道来:“许是在何处露了行迹,被他们查到我的身份。”
“齐大人不是特意在案卷中隐去你的样貌吗?”红嫦忧心忡忡。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洪帮背地里倒是有些手段。”杜槿摇头,“好在他们如今自顾不暇,想来也分不出人手追查我了。”
林听笑道:“咱们也不是软柿子!只要后面都走官道,他们还敢明目张胆劫道不成?”
众人提高警惕赶路,一路无事,终于在黄昏前抵达武定县。
这武定县地处黎州西北,虽是个不足万人的下县,却因是府军屯兵之所,一向戒备森严。
杜槿掀帘远眺,暮色中城墙斑驳,城头竟有半数哨岗都是空的。街上铺子十家关了七八家,行人寥落,时不时还有披甲士兵疾行而过。
甫一入住客栈,杜槿便将众人唤至房中:“果然有问题!”
“城门盘查虽严,守卫却比往日少了大半!”林听皱眉。莫大岭也点头:“最蹊跷的是粮铺,方才路过几家都关着门,天还未黑呢!”
杜槿神色凝重:“恐怕……将有战事。”
“这才太平几年,又要打仗了?”赵方平心惊胆战,“这次又是和谁打?”
“武定毗邻西南边陲,恐怕与乌蒙脱不了干系。”林听思索,“我们从勐砎回来时,不少乌蒙贵族都起兵反叛那赤罗……”
杜槿眉头紧锁:“乌蒙若乱,第一个遭殃的就是黎州!”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面面相觑,眼中俱是惊慌。
林听突然问道:“这次在洪州,可曾采买粮食?”“近日衣料价高,五车都是绫罗绸缎……”杜槿会意,当即决断,“趁着战事未起,速速赶往黎州买粮!”
众人不敢耽搁,一到黎州城便将洪州绸缎尽数抛售,所得银钱全数换作了粮食与盐巴。
临行前,杜槿还特意绕道去了趟梁氏仁爱堂。
“杜东家!许久不见,今日怎得空光临寒舍?”梁英满面春风地迎上前来。杜槿含笑还礼:“这半年都跑北边的商道,确实许久没来黎州了。”
寒暄叙旧过后,杜槿直入正题:“梁掌柜,近日铺子里哪些药材走俏?”
梁英不疑有他:“藿香、白芷、茯苓,多是应对外感风寒、内伤湿滞之症。贵号的醋柴胡最是抢手,每每到货便被抢购一空。”
杜槿略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我劝掌柜多备些三七和大蓟。”
这可都是见效快的止血草药!梁英暗暗心惊却不敢多问,连忙拱手称谢。
途经青阳县时,杜槿又马不停蹄地拜会了县衙与崔府,将乌蒙动乱之事告知崔知仁与崔缄。虽此事乍听荒谬,但因青山药行常年在外奔波,素来消息灵通,县衙与崔府倒也信了七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