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直脱掉那双被钉死的鞋,战战兢兢地走到公案后的太师椅坐下。
这时,又一群官差从后面包围了过来。
梁直立刻使眼色,官差们放轻脚步,一步步走到距离南绯音身后五步的位置。
就在为首的官差准备举刀砍向南绯音的时候,她袖间突然滑出一把精铁匕首,随意地抵在梁直颈边。
身子后移,脚顺势踩在桌边,一条腿伸直,一条腿曲起,一手持匕首,一手懒懒搭在膝盖上,头都没回,“梁大人,审案啊。”
梁直梗着脖子,咬牙,“南绯音,你疯了吗?挟持朝廷命官是死罪!今日我若死了,定国大将军也保不住你!”
南绯音侧眸看他,笑得很真心,“那不如……梁大人先死一个?你先死,再看我是什么结局,如何?”
梁直哑口无言,“你!你这个疯子!”
南绯音没理他,朝着慕右使了个眼色。
慕右带着张氏在堂下跪好。
张氏没见过这场面,哆哆嗦嗦地说不清楚话,“民妇,民妇……我,我的手帕被他们烧了,少爷,我没有证据了。”
张氏无助地望向南绯音,脸上还残留着两道泪痕。
梁直冷笑,“无凭无据,便是诬告!南绯音,你这是蓄意报复!”
“报复?梁文皓杀死了我妹妹,我报复他不是很正常吗?”
“妹妹?南家只你一个独子,哪里来的妹妹?”
南绯音:“啧,我说有就有,你姓南还是我姓南。”
她叹了口气,指着张氏说道:“小时候我妹妹被人拐走了,就在她家里长大,结果我这个做哥哥的还没来得及认亲,她就被人害死了。
哼!别说是梁文皓,就是你尚书大人,害我亲妹,我也定要为南家讨回个公道!”
梁直下巴都要惊掉了,从没见过有人胡说八道得如此认真!
偏偏,他还不敢反驳。
定国大将军不在,南家的家务事便是真由南绯音说什么是什么。
慕右默默擦了擦汗,希望大将军不会知道自己还有个流落在外的“女儿”。
房顶上,离焰帮离冰合上嘴,“多来几次就习惯了。”
南少爷的那张嘴,说出什么他都不奇怪。
最平静的还得是萧烈,只静静地看着下方那无法无天的身影,默默摸了下腰间。
好的不学,坑蒙拐骗、偷鸡摸狗倒是学了个炉火纯青。
竟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走了他的匕首。
下方,梁直憋着一肚子怒火,质问张氏,“你一无证据,二无证人,本官如何能帮你申冤?”
张氏不知所措,她只是个目不识丁的村妇,如果不是南绯音在,她恐怕都不想告了。
南绯音低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状,梁直得意起来,“南少爷,你与小儿有私仇,私下解决就是。如此大张旗鼓的大闹公堂,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
不如你先放开我,有话好好说,我定会在陛下面前为你说情。毕竟你是定国大将军的儿子,本官也只能吃了这个亏不是?”
南绯音勾了勾唇,这话说出去,倒成了她仗势欺人了。
她抬眸看梁直,目光里的警告和威胁让梁直一阵心惊肉跳。
就在这时,外面大门口传来骚动,一个个形容憔悴,遍体鳞伤的女子鱼贯而入。
最后面跟着被人抬进来的瘸腿梁文皓,蓬头垢面,一看就是被人打了一顿。
南绯音露出满意的笑容,“看,证据来了。”
第15章 凭本事偷来的
梁直看到自己儿子的样子,险些忘了脖子上的刀刃,身子前倾,匕首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伤口。
梁直瞬间不敢动了。
惊恐地瞪着南绯音。
他怎么也没想到,南绯音真的敢杀他!方才若非他及时停住,他此刻已然身首分离。
见梁直此刻才真正恐惧,南绯音笑了,“梁大人真有意思,好似以为我方才一直在与你逗乐似的,果真是傻人有傻福啊,活这么大岁数也没被人弄死。”
她看向堂下十六个女子,开口道:“你们受了什么冤屈,一一说来。”
一群女子面面相觑,离梁文皓远远地,紧缩在一团,不敢说话。
南绯音沉静的声音落在寂静的公堂之下,“有人愿意拉你们,你们也得自己使点力气才行,”
这话说完,她便不再开口。
整个公堂一片死寂。
梁直脖子上流的血染红了他的衣领,也染红了南绯音的袖子。
房顶上,萧烈看着那张平静而庄严的脸,眼睛怎么也移不开。
如此果断而大胆的行事,倒是比他那谦恭有礼的侄儿更适合做天麟国的帝王。
南绯音耐心的等着,终于等到一个细若蚊吟的声音。
“民……民女夏小小,家住城外乌榆县,一月前遇到梁家公子,他说对我一见钟情,偷偷带我离开家,来了宜安城。可他,却带着一群男人,将我,将我百般凌辱……”
女孩子说着声音哽咽,抹了两把眼泪,继续道:“后来我才知,我不是第一个,梁文皓用这种方法欺骗许多周边县村的女子。
若家里条件好一些的,他便留着性命,只折辱打骂。若家里人好欺瞒,他便将人送去花楼,给他挣银钱,若得了哪家少爷的眼,他还会以此要挟,由此在官场上得利。若是讨不了欢心的,便随意让人亵玩,死了就一席草席裹了,扔乱葬岗。”
张氏痛哭出声,慕右扶都扶不住,只得由她跪在地上哭。
南绯音听到最后不由得看了那女子两眼。
那女子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鼓起勇气看了过来,眼神半信半疑,含着期望又不敢期待过重。
南绯音看着她,点了点头,“嗯,可会写字?”
“会。”夏小小应道。
南绯音抬了抬下巴,“将所有人的来历、冤屈以及诉求全部写下来。”
慕右立刻上前拿纸和笔。
这时,南绯音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一脸无辜地问梁直,“差点忘了,是梁大人在审案,不知梁大人可有什么要补充的?”
梁直胸口剧烈起伏,一看就是气得不轻,刚要开口怒斥,就被南绯音打断,“看来是没有,那梁大人歇着吧。反正你也眼瞎耳聋了这么久了,不差这一会。”
梁直气得直翻白眼,惹得南绯音看了他好几眼,生怕他一个不小心过去了。
“梁大人气性可真大,还不如你儿子呢,你看他,多平静,躺得多安详。”南绯音语气里满是赞叹。
慕右看了眼梁文皓,可不就是安详吗,被揍晕过去的,还没醒过来。
送梁文皓和一行女子进来的,此刻立在门后角落的人,是九王爷身边最神出鬼没的暗卫,离云。
以一介女流之辈,成为了九王爷手下的暗卫之首。
想来,梁文皓也是被她打成这样的。
离云素来不在宜安城出现,极少有人知道她长什么模样。
夏小小将所有女子口述的话全部白纸黑字写下来,呈给南绯音。
南绯音非常有礼貌地把一叠纸放到梁直面前,“梁大人,您过目啊。”
她笑着,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这一笔一划,一字一句,皆染着血,带着泪呢,你可得好好看清楚了。”
梁直此刻已经冷静下来,虽然南绯音只一主一仆,可其分明是有备而来,局势对他不利。
为今之计,只有先顺着南绯音的意思,严明执法,先让他结束这场闹剧。
反正公堂之外无百姓围观,公堂之中无高官坐镇,待南绯音走后,他将证据证人一并毁了,再上告陛下,南绯音挟持朝廷命官。
届时,无论南绯音说什么,都无人会信他。更何况,以其以往讨好他儿的行径,他大可以说是南绯音由爱生恨,故意诬陷。
如此,便可将众人注意力转移到定国大将军独子仗势欺人上,至于这些女子,乱葬岗一埋,何人知她们姓甚名谁?
哼,他浸淫官场多年,还能让个毛头小子给算计了不成。
梁直打得好算盘,房顶上离焰也想到了这一层,小声禀告:“王爷,南少爷恐怕要被梁直这个老滑头骗了。”
萧烈看着下方,淡淡道:“他便是坑蒙拐骗为生的,何人骗得了他?”
离焰与离冰对视一眼,这亲昵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南少爷没皮没脸自来熟就算了,他家王爷可是冷如高山寒冰啊,自己亲侄儿都没个好语气,怎么与南少爷几天下来,像是自己人一般。
萧烈不知道自己手下在想什么,目光只盯着下方的身影,眼眸闪过危险,声音很低,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算计人,算计到本王头上了。说你胆大包天,你还真是一点不客气。”
下方,南绯音从公案上下来,收了匕首,走向梁文皓,吓得梁直都顾不上包伤口,一下站起来,“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