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肇宁一怔,哑然失笑:“你这张嘴里到底有几句实话?”
冉星也有点不好意思,佯装镇定地辩解:“这次不算吧。”
“怎么不算?”
“我只是安全意识很强,不想暴露地址。”
叶肇宁瞧着她不说话,心念一转忽然改了主意,他道:“你带我去看看。”
冉星诧异:“看什么?……真的就在隔壁呀,我没有骗你。”
“我怎么知道你这次有没有骗人?”
好吧,她成了狼来了的孩子。
叶肇宁低下头来平视她,懒洋洋调笑:“谁叫你这么不老实呢,我只好亲自过去检查。”
冉星一下子近距离面对他的脸,心口突突直跳,她强忍住退后的冲动,憋出一句:“查就查,我才不怕。”
虽然心里一百个不乐意,奈何被人握住把柄,冉星只能认命地带路。
领人进屋,冉星有些拘谨。叶肇宁倒是挺从容的,站在客厅环顾一圈,视线在扫过那些神龛佛像时停了停,随后慢悠悠走到沙发坐下,大有久待之势。
冉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连忙问:“你看完了吧?”
叶肇宁反问:“你有事?”
“我还要回学校。”
他看了眼表:“现在才三点半,我待会儿送你回去。”
“你还要做什么?”冉星终于忍不住问出口,“还有,你怎么会突然来这里找我的?”
叶肇宁没说话,他靠在沙发上看了她一会儿,语气平淡地开口:“你不是怕我么?多见几次就不怕了……未知才会产生恐惧,我来给你治好这毛病。”
还要多见几次?
冉星心中更加不安,思来想去琢磨要怎么拒绝他才能一劳永逸。
叶肇宁一看她这副神情就知道她那小脑袋瓜又在转个不停,他都替她感到累得慌:“你别总这么紧张,我不会吃了你。”
“……我没紧张。”
“那你过来。”
冉星不动。
叶肇宁不由觉得好笑,该警惕的时候不警惕,单纯想和她聊聊天的时候倒是防他防得不行。
他想了想,这样相处也不是办法,闲话家常般开口:“我还没问你,你考试考得怎么样?”
语气相当平易近人。
叶肇宁对付人向来有手段,该收则收该放则放,在温文尔雅和强势倨傲中切换自如。至于态度如何,全凭交往对象值不值得他这么做。
但是落在冉星眼里,她就觉得叶肇宁这个人简直太奇怪了,阴晴不定,捉摸不透,她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下一步又要做什么。
她眨眨眼睛,使劲打量他。
“一般。”冉星谨慎地回答。
叶肇宁听到这两个字,嘴角弯了弯,又问:“明天准备去哪里玩?”
考完试出去放松和明天出去玩都是冉星为了拒绝他随便说的,她现在当然不敢告诉他实话。
“周边吧。”
“还没定?”
“没。”
“现在这个季节,泡温泉和滑雪都不错。你会滑雪吗?”
“会一点点……和朋友去过一次。”
“大明山?”
“嗯。”
“那儿的雪道人多,不容易学。”
“对……那次净摔跤了。”
叶肇宁似乎有意跟她闲聊,冉星为人和善有礼貌,不可能完全晾着他不理,又加上本身性格开朗,于是在一问一答中,她的话不知不觉多了起来。
叶肇宁注意到客厅书柜里摆放着几张照片,问她:“这是你姐?”
“嗯。”
他走过去拿起照片看了看,评价一句:“和你不像。”
“怎么可能?”冉星第一次听到别人这样说,有些诧异,“我俩从小就长得像,大家都这么说。”她过去拿起边上的另一张照片,“看,这是去年拍的的合照。”
叶肇宁凑过来瞧,还是说不像。
冉星满脸狐疑。
他停顿几秒,说:“你姐眼睛里有股狠劲,你没有。”
“好吧,原来你说的是这个……那我姐是比我厉害。”冉星的语气听上去既怅然若失又隐隐带着自豪,“不论是个性还是能力,她都是最好的。”
叶肇宁笑了笑:“你也不差。”
冉星没吭声,低头摆弄着照片,屋子里静下来。
叶肇宁又问:“你姐出什么事了?”
冉星手中一顿,默默把照片放回去,仔细关好玻璃柜门,“被人举报,抓进去了……还要半年才能出来。”
叶肇宁似有若无嗯了一声,没再多问。
冉星好奇,抬眼看他:“你怎么都没问过我,她一个年轻女人为什么要做神婆呢?”
叶肇宁随口道:“少有人走的路必定艰难,如果不是兴趣所致,那就是生活所迫。”
冉星一时怔忡,一般正常人都会对冉月的选择感到不解、惊讶,甚至是鄙夷,起码老家那些人就是这样。
可是叶肇宁完全没有。
虽然他也没有安慰她,但是他言语里传达出来的意思却让冉星感到一种被尊重的认可。那是来自一个旁观者对姐姐非常客观的肯定。
冉星心下柔软,再听见叶肇宁问“你是怎么假扮神婆的”时,态度便好了很多。
她拿出姐姐给她的本子,大方地展示给叶肇宁看:“姐姐怕我做不来,只让我对接老客户。他们的生辰八字还有家庭关系都在这里,我每次就根据这些信息编。”
叶肇宁嘴角含笑,随意翻了几页,“万老师在哪一页?我看看怎么写的。”
“万老师不是老客户,她是意外……我当时不知天高地厚接了新客户,没想到转头就在万老师家里遇到你,吓死我了……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敢开过新客。”
叶肇宁脸上笑意更浓,合上本子还给她,轻声调侃:“那你运气还挺好,几个月下来没露馅儿。”
冉星在他面前吃瘪太多次,有意给自己长长面子:“那也不是光靠运气呀,我也做了很多功课的。”
“比如?”
“比如我看了很多书,易经八卦得看点吧,命理学得懂点吧,啊,还有心理学,这个最重要,神婆这职业某种程度上干的是心理咨询师的活,只是借用了逝者的身份,给生者提供希望和慰藉。”
见叶肇宁皱眉,冉星又道:“当然期间会存在一些小小的欺骗,但无伤大雅呀……当然也会借机卖点东西化解灾祸,但这玩意儿相当于安慰剂,可能没用,绝对无害。毕竟神婆收费又不贵,你总得让人想办法多赚点钱吧?现在各行各业都在带货呢。”
叶肇宁越听眉头越紧,最后伸出一根手指在她脑门上点了点:“牙尖嘴利。”
他显然并不认同,但是语气里没有丝毫批评或者责怪的意思,冉星甚至听出了一丝纵容的味道。
她摸了摸被他触碰过的脑门,低垂下眼睫,没了声音。
叶肇宁有意无意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道:“既然你这么厉害,能不能给我试试?”
“试……什么?”
叶肇宁笑起来,慢条斯理地说了两个字:“通灵。”
第47章 触摸
冬至扫墓对叶家人来说算是件大事,一方面是家族的历来传统,另一方面是叶廷庸去世不到一年还在新丧,家中成员都比较重视。
一大家子人天蒙蒙亮就到了墓园,默哀扫尘、奉上鲜花美酒之余,还请了高僧诵经。
仪式大约进行了一个小时才结束,众人散去。
万静棠望见叶肇宁行色匆匆走在最前,知他还有后续行程,便拉着叶权安到一旁说话:“泽清那边,你也过去一趟吧,都多少年了。”
说的是叶肇宁的母亲谢泽清。
叶家祖先的墓地在山顶,风水宝地。谢泽清却没有葬在这里。
她当年是车祸意外去世,现场事故惨烈,火光漫天,一切化为灰烬,最后只得做一处衣冠冢。到选址的时候又犯了难,只因祖坟涉及整个家族,不由叶廷庸这一支说了算,叶家几位老者认定谢泽清福薄命浅,一旦入了叶家祖坟就会影响家族运势。
而媳妇,说到底是外姓人。
谢泽清娘家亦是大家,听闻叶家的意思,一气之下将女儿的身后事全权包揽,并且放出话来,称谢泽清虽是叶家儿媳,但死后便与叶家再无瓜葛。
因为姻亲有了紧密联系的两家人就此交恶。
此后多年,谢泽清那边除了亲生儿子叶肇宁,再无叶家人祭拜,包括她生前的丈夫叶权安。
万静棠一直对这位儿媳心怀愧疚,然而劝诫无用,叶权安不是拿出两家的约定说事,就是推脱自己公事繁忙没有时间。
叶肇宁对此毫不意外,或者说,早已习惯。
谢泽清在世的时候,与叶权安的夫妻关系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差。他俩从不吵架,有时同在一个屋檐下能做到一天下来不说一句话,比陌生人还要客气。
这样子的夫妻情分,当然不能指望丈夫在妻子死后突然就生出了伉俪情谊,时常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