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希又喝了口酒,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清了清嗓子道:“你没经历过婚姻,所以你对婚姻并不了解,你没宣过誓,所以你也不懂那些誓词的重要性。”
她看着他,嘴角含着笑,一字一句道:“无论贫穷、疾病、困难、痛苦、富有、健康、快乐、幸福,我们都愿意守护着对方,携手共进,白头偕老。”
最后一个字读完,程简抓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扯过。
他眼神侵略性十足,却暗藏着模糊的卑微:“那十五天都是假的?”
周明希看着他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她突然有些怜悯他。
“纯爱不是你的人设呀程总。”她轻声道:“当然也不是我的。”
“本就是露水情缘,为什么非要搞得……”她抓住他的手指,将它们一只只掰开:“非我不可呢?”
程简望着她,无声地笑了,这种笑,周明希从未见过,却莫名让她的心下坠,无限下坠。
他将她再一把扯近,两人的唇几乎贴在一起:“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同类啊。”
或许是他们的姿势有些奇怪,身侧不断有人侧目,周明希推开他,坐正身子,再往下张望,邵竞已经结束电话,往回走。
“你走吧,我老公要回来了。”
程简的目光再次落在邵竞身上,生平第一次,他体验到了一种情绪。
那种情绪叫嫉妒。
第29章 .摊牌
两人在海景餐厅一直坐到太阳落下,一个下午,周明希慢悠悠喝完两大杯啤酒,时而清醒时而醉,这种飘飘然的感觉很令她喜欢。
邵竞难得愿意这样安安静静陪着她,两人话都很少,偶尔聊几句无关紧要的琐碎日常,还算和谐。
太阳一落山就有些冷,他去结账,牵着她下楼。
回到民宿,章丘正在院子里拿竹炭生火,见到他们,热情招呼道:“我们正在烤肉,过来吃呀。”
民宿入住率不高,此时加上他俩也就七八个人,程简也在。
周明希正好肚子饿了,便拉着邵竞坐下。
一群住客来自天南地北,两口酒下肚已经熟了一大半,周明希正跟一个从重庆来的姑娘讨论今天那家海景餐厅好不好吃。
院子里有个巨大的幕布,章丘想让大家看一场露天电影,奈何他手上忙着生火走不开,邵竞便过去帮忙调试投影仪。
章丘选了一部最近很火的剧,《我的阿勒泰》。
重庆姑娘盯着屏幕上帅气逼人的男主角,激动道:“好想去新疆啊。”
周明希正嚼着花生,闻言,把手中的花生壳丢进那火堆:“去呀,夏天去,特别美。”
“你去过?”重庆姑娘问。
“去年夏天刚去。”她话音刚落,就看到邵竞朝她看了过来。
什么时候开始,“新疆”似乎成了他们之间的违禁词。
听到她此时面不改色地提起,或许他又开始散发思维。
“你去的伊犁还是阿勒泰啊?”重庆姑娘问。
“伊犁环线。”周明希垂眸,答道:“最好自驾,慢慢玩十天半个月。”
那姑娘也是个自来熟,缠着周明希给她做攻略。
周明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甚至还打开手机相册让她看,哪些景点要多待几天,哪些景点可以忽略不去。
翻到唐布拉的照片时,重庆姑娘惊呼:“这是哪里?”
周明希笑笑:“唐布拉。”
“这简直是人间仙境。”重庆姑娘看到的正是那张云海的照片。
这张照片,是他们在车上做完,周明希拍下的。
大片大片的云跌落在草原,阳光穿过云,雨雾向着镜头涌来,周明希看着这张照片,依然还能想起那一天那一刻那一秒,风的气息,雨水的潮湿,还有他身上的温度。
她朝程简望了一眼,见他坐在火光里,也正看着她。
“那里的确是仙境。”她垂眸,一眨不眨盯着那照片。
回忆如泄了洪的潮水,不仅将她淹没。
“你们谁还去过新疆啊?”那重庆姑娘大声笑道:“我严重怀疑这位姐妹是要给我搞旅行团推销。”
章丘说他也去过,不过他去的是南疆,至今还记得喀什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那过油肉拌面跟红柳烤肉特别绝,一直念念不忘,为了这口吃的想再去一趟。
“我去过阿勒泰,不过是 5 月去的,天气不好。”一个年轻的小哥也道:“打算今年冬天再去一趟,不过冬天的住宿据说特别贵。”
众人围绕着新疆聊了起来,重庆姑娘拿出手机记攻略。
周明希盯着那窜起的火焰,不打算再接这个话题。
章丘说,他在喀什古城看到一种特别有意思的乐器,像吉他又不是吉他,估计是一种民族乐器,他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冬不拉?”程简突然道。
章丘掏出手机查了一下,笑了:“还真是。”
“程总也去过新疆?”邵竞问。
程简笑笑,点了头:“几年前去过,印象特别深刻,在库尔德宁一个营地,当时有位女高音歌唱家在开草原音乐会,当时她用的乐器就是冬不拉。”
“草原音乐会,一听就特别浪漫。”重庆姑娘笑问:“就跟文秀她们去参加的舞会一样吗?”
程简道:“嗯,气氛特别好。”
周明希正揉着手里的花生粒,闻言,又抬头看了他一眼。
库尔德宁的营地,草原舞会,他们初次见面的地方。
假如周明希此时有第二双眼睛,她就会发现,就在她看向程简那一秒,邵竞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见她望着某一处出神,邵竞眼神暗了暗,转身上楼。
周明希回过神来,她望着邵竞消失在楼梯角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她觉得这个背影带着一股怒意。
半晌,她也起身,跟着他上了楼。
房间门口,周明希站在那儿好一阵,这才拿出房卡,推门而入。
屋内很黑,他没开灯。
她缓缓朝阳台走去,漆黑中,只看到一点火光。
他正坐在阳台的竹椅上抽烟。
海风在呼啸,一波又一波的巨浪拍打在岩石上。
周明希平静地看着他的背影,她有预感,这一刻还是到来了。
此时此刻,她的心情很复杂。无力,恐惧,沉重,还有一丝怕到极致的兴奋。
她提起脚,走到他身侧,在他旁边的椅子落座。
周明希拿起他的烟盒,抽出了一根,点了好一阵,没点燃,她干脆俯身,对着他唇边那一点火光,将烟点燃。
夫妇二人默默抽烟,静默的那一分钟胜过一个小时。
第二分钟更像是一整个世纪那样漫长。
不知道过了多久,邵竞终于打破这让人窒息的沉默:“我知道你出轨了。”
他声音沙哑,夹杂着海水的潮湿。
周明希吐着烟圈,淡淡道:“我知道你知道了。”
“他是你去新疆前就认识?还是在新疆认识的?”他的语气平静到毫无波澜。
“在新疆认识的。”她如实回答。
又是一阵沉默。
周明希盯着他修长手指边的火光,那点猩红在夜里跳跃,他的手在颤抖。
她以为真到这一刻,两人会有一场歇斯底里的争吵,却没想到,他们如此平静。
当然,她不会蠢到以为这一页就此轻松揭过去,此刻,他的心情想必就像这海面,平静只是假象,藏在平静底下,是让人心惊的暗流涌动。
“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邵竞的问话让她回过神来。
“分开了。”
“你想不想听听我的想法,我的感受,我这一年过的是什么日子。”
周明希听着他沙哑疲惫的声音,心里像被蜜蜂蛰了一下,又痛又麻。
她点了头。
“这半年来,起初我不断在想,我哪里做得不好,为什么你会放着好好的生活不过?为什么要背叛我?”
“是为了追求刺激吗?还是对我已经厌烦?我不断地查你的手机,搜你的包,我像疯了一样想找到你不忠的证据,然后把那些证据捧到你面前质问你。”
“可当我找到那些证据的时候,我发现,我根本不想质问你,或者说,我根本没有勇气质问你。”
“我们的婚姻出了问题,那问题肯定不是只出在你一个人身上,所以我反思自己,我想找出病因,才能对症下药。”
“每一天,每一刻,每一秒,我都在患得患失地面对你,我焦虑得像条野狗,闻着味道就想狂吠。”
“我很明确我还爱你,但我也很恨你,恨你不顾十年的感情,毫不犹豫出轨,也恨我自己没有照顾好你,忽视了你。”
“更恨那个男人,他到底哪里好,能比得上我们这么多年……”
邵竞说到最后,语气已经不稳,他的手,他的声音在风里发颤。
他没有自己想象中冷静,每每想到过往的美好时光,再到眼前的一地鸡毛,总是让他恍惚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