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歌结束,她终于停下,她喘着气,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他脸上。
程简对着她笑了笑。
有的人,哪怕隔着千山万水,该遇见总会遇见的。
就在她唇角勾起,目光灼灼,热烈地回应他的笑时,程简想起了这句话。
他们的目光在半空交汇了三四秒,谁也没移开。
随后,她可能是跳舞跳累了,跑到一旁去,程简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他跟在她身后离开。
两人逆着人流往外走,身旁所有人都奔着舞台中间去,唯独他们,默契地背离人群。
身后在喧哗,他跟着她仿佛进入异世界,此时此刻,他脑海里都是她方才在草原驰骋的身影。
他觉得那抹红是冥冥之中的指引,要给他引到陌生的地界去,那里或许会是极乐,也有可能是地狱。
这一幕,在分别之后,时常会突然出现在他脑子里,偶尔也会进入他的梦里。
两人走了二三十米远才停下,所有人都聚集在篝火堆旁边,这会儿,他们身侧空无一人。
她转头看他,程简脚步忽顿。
“你的马还好吗?”她问。
“没事了。”他答。
“刚刚我听到前台维族姑娘说,有个高大帅气的游客今晚没订到房,谁家有空房的可以去。”她顿了顿,笑问:“那个游客是你吗?”
程简点头,无奈道:“我没想到这里的房间这么紧俏。”
她指着不远处的木屋,对他笑了笑道:“我的房间就在那儿,可能我运气比较好,订到了最后一间。”
程简笑笑,还没张口,又听到她问:“你有车吗?”
“有,在乌市租了车,自驾过来的。”
她沉吟片刻,盯着他的脸,缓缓道:“我包的那个司机太多话了,所以我打算,结束他的单子。既然你有车,接下来这些天,我用你的车子,你觉得怎么样?”
她又笑笑道:“公平起见,我来订房。”
这种邀约过于大胆,他拿不准她是什么意思,只道:“房间也可以我来订。”
她唇角勾起:“那你多亏。”
她带着他回了她的房间,距离雪山最近的一座木屋,四野一下变得寂静起来。
“喝酒吗?”进房后,她问他的第一句话。
也没等他回答,她直接开了一瓶,递给他。
他们挨着窗户,喝着酒,谁也没做声。
此时屋外,女高音歌手已经下台,有乐队唱起了一首民谣。淡淡的抒情乐,很好听,程简听得很认真,尽管他一句歌词也没听懂。
“他们唱的是什么歌?”他打破沉默。
她看着他,笑笑:“哈萨克族民歌,《可爱的一朵玫瑰花》。”
“你听得懂歌词吗?”他垂眸看她,问道。
她抬起头,两人距离太近,身高差又刚刚好,如果这时候她踮起脚,那么他们的唇就能贴上。
程简盯着她的脸,这会儿才看仔细了,她不仅白,五官也很精致,就像这首歌唱的,她像极了一朵妖艳的玫瑰花。
他情难自禁,喉结动了动。
她勾唇,眼底闪过一抹促狭,小声哼起歌来,又道:“这首民谣讲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俄罗斯姑娘玛丽亚,爱上了一个哈萨克小伙儿杜达尔。”
她低头抿了一口酒,目光静静地望向窗外的雪山。
他们的距离很近很近,近到程简能看到山顶的白雪,幻化在她眼里的倒影,她似乎有些落寞。
可那一点点落寞,一晃而过,她说:“现在歌词唱的是,玛丽亚终于跟杜达尔说了心里话。”
程简收回目光,也往雪山望出去:“她说了什么?”
她热烈地笑起来:“她说,杜达尔呀,杜达尔,我为你而生,这一生只为你而生。”
两人身体几乎贴在一起,他能清晰闻到她的呼吸,带着淡淡的玫瑰香。
她突然踮起脚,就在他以为两人即将要接吻时,她又对他眨眼笑了笑,快速退开。
“我是第一次做这件事,所以,感觉喝点酒,可能会更快进入状态,你觉得呢?”她席地而坐,长长的红色裙摆铺在地毯上。
程简在她对面坐下:“我同样没有经验。”
她挑了挑眉:“是吗?”
看样子不太相信。
他失笑,摇了摇头:“或者我们也可以这样,我睡地板,房费我出。”他盯着她的脸,缓缓道:“你想用我的车,想让我当免费司机,都可以,反正我也是一个人。”
他话说完,就见她神情忽变。
她突然凑近他,盯着他的脸:“没道理啊,我应该不会看错人。”
她又道:“你真的不懂,我邀请你进房,是什么意思?”
他当然懂,只是……
话还没出口,他的唇一凉。
她含住了他的唇。
“尝出来了吗?我是什么味道?”她鼻尖蹭着他的鼻子,哑声问道。
那是一种玫瑰香夹杂着啤酒的麦香,能唤醒他脑海里那一抹惊艳的红,至此一生,都很难忘。
程简盯着她的唇,眼神暗了暗,他没说话,而是抬起手,按住她的后脑勺,欺身吻住她。
那一天,她很热情,他也使出浑身解数取悦她。
两人床也没回,就在地板上,她那件红色连衣裙在他手中褪去,他像是在撕碎一朵玫瑰花,一瓣一瓣剥落,再直捣花心,他们彻底放纵。
花朵出了汁,落在身下的地毯,落在彼此身上。
他们出奇的合拍,基本不用磨合,第一次便同时攀顶。
最后那一刻,她双腿死死缠住他的腰,躺在他怀里笑,明烈又肆意的笑。
新疆夏季日落时间是晚上 10 点半,那晚,他们结束时,天还大亮,她突然问,想不想骑马出去走走?
她问完,也不等他回答,已经起身穿衣。
她背对着她,将那件红色连衣裙套上,又穿了件棕色夹克外套,套上短靴,转头见他躺在床上没动,催促道:“再迟点儿看不到日落了。”
他永远忘不了那个傍晚。
库尔德宁的黄昏从雪峰之巅流淌而下,东边山坳已漫起蓝紫的雾霭,牧民策马踏过金色草浪,羊群慢悠悠往毡房走,马匹在河边喝水,溪河倒映着霞光。
毡房飘起炊烟,三两个孩童正站在羊群旁玩石头。
那一刻,程简好像头一回入世,他望着眼前的一切,第一次感受到了平静。
那个傍晚,他跟她共骑一匹马,穿越云杉林,到达库尔德宁后山,他们在马背上喝酒,接吻,看日落……
一根烟抽完,程简从回忆抽身。
隔壁的男欢女爱还在继续,他掐了烟,揉了把脸。
有些人,初见太过惊艳,往后余生,都要为了那“一眼万年”而遭受惩罚。
离别那天,在乌市机场的停车场,他看着她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哪怕知道她是水,是风,他根本抓不住,但是,当头顶一架又一架飞机掠过,他还是痛苦得难以呼吸。
那痛苦来自于,或许他跟她此生再不复相见,那样惊心动魄,彼此燃烧的十五天,再也不会有。
中国这么大,他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她,后来他去云南,去西北,脑海里那一抹红,一直跟着他。
他很想忘掉她,可他又舍不得忘记她。
回到上海后,他身上又多了另外一种焦虑和执迷,明明是去散心,却带了更深的疲惫回来。
他又把自己化作工作狂,用无穷无尽的忙碌,去挤压她在他脑海里的留存时间。
然而效果甚微,那些记忆随着时间推移,只会越来越清晰。跟她在一起的那 15 天,像是他人生里所有的高光。
每一天,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能记得。
他就这样熬过了几个月,直到在北京的老胡同,在雪花漫天的街角,他意外看到一道背影。
他惊喜,也幸运,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跟她有几分相似,对他来说已经很知足。
直到他去公司上班,他在电梯里遇见她,他恍惚的有一种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窃喜。
然而命运弄人,他看到她手上的戒指时,心跳忽然骤歇,胸口憋闷得难受。
她居然已经结婚,还是在三年前就已经结婚,丈夫还是她的初恋。
可他不甘心,也不服气,更不想放弃,所以他妄图给自己一次机会,他不在乎自己道德与否,更不在乎把自己活成一个第三者。
只要她心上有他,哪怕一点点,这就够了。
他无数次试探,在她心里,他到底还有没有位置。
所以他撩拨她,逗她,就是想反复确认,他是否还有分量。
办公室里那些对峙,他从来不当真,因为他知道她的矛盾跟口是心非。
然而,就在今天,她在海景餐厅说的那些话,真正让他走进万劫不复的境地。
她就那样坦荡又坚定地选择了她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