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儿等?还是另外找一家?”他问。
周明希已经已经饥肠辘辘:“别等了吧,这么多人,等到猴年马月。”
他点了头,车子继续往前开。
周明希望着窗外,越来越熟悉的建筑物。
居然开着开着就到她的高中来了。
“怎么这么多人?”程简望着乌泱泱一群人,好奇道。
“这里边有个学校。”
学校在胡同里,恰逢晚自习下课,胡同口停满电动车,站满了接孩子放学的家长。
“听说这种老胡同特别多美食。”
周明希脱口而出:“这附近有家特别好吃的羊肉烧麦。”
“去尝尝。”程简在外面的大马路上找了个位停下。
周明希下了车,却没动,她有些犹豫。
出轨是出轨,生活是生活,他并不想把程简带进她的生活里。
这点边界感还是要有的。
可程简已经很饿了,他没有留意到周明希神色里的犹豫,只是牵起她的手:“带路。”
她带着他,穿过人群,去找那家她吃了二十多年的羊肉烧麦店。
很小的店,就在学校后门,由一对年迈的老夫妇经营,只卖现做的羊肉烧麦。
周明希要了两屉,刚出锅,热气腾腾,老太太问她要不要放辣椒油。
“一份要,一份不要。”
不要辣的那份给他,印象中程简吃不了辣,而且他肠胃炎刚好没多久。
买完羊肉烧麦,又在隔壁的便利店买了两瓶北冰洋。
两人在校门口找了个石墩坐下,享用这迟到的晚餐。
今晚周明希只喝了一杯咖啡,这会儿饿狠了,冒着热气的烧麦一口下去,全是滚烫的汁水,她烫得直张嘴。
程简见状,下意识伸出手。
她不明所以。
“吃太烫的食物对肠胃不好,吐出来。”他笑道:“凉了再吃。”
周明希吸了吸气,囫囵个儿往下咽,嘟囔道:“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跟他说:“以前我就住在这附近,早上总是最后一分钟进学校,我跟那老板混熟了,就是你刚刚看到的那个大爷,我跟他约定好时间,每天八点,给我打包一屉烧麦,就在那个口递进来……”她指了个方向,那儿立着一棵茂盛的树:“就那儿,有个口,他递给我,我站在树下快速解决完早餐,这才回去上课。”
程简想象了一下高中时代的周明希。
“你有以前的照片吗?”他问。
“高中那会么?”
他点头。
“有是有的,但以前手机像素不太行,相机拍的也有,家里有本相册,都是我的照片……”她顿了顿,又笑道:“现在学校里也有,我那时候画画很厉害,拿过国奖,所以现在校园荣誉墙上还挂着我的照片。”
程简喝了口北冰洋,起身:“进去看看。”
“进去要刷卡。”
“有没有什么特殊通道能进去?”他跃跃欲试。
“有倒是有……”周明希站起身:“就那儿,那棵树,我看过外校的人进来打球,就是爬树进的。”
“走,去看看。”
两人走到那棵树下,原先确实可以通过爬树跳进去,但这会儿,墙面已经被高高围起,还多了个监控。
周明希对他笑笑:“得,进不去了。”
程简觉得遗憾,牵起她的手,调侃道:“原本还想着偶像剧剧情能发生在咱俩身上……”
周明希盯着十指紧握的手,有些惆怅道:“你听过那句话吗,人不能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
“以前年轻的时候特别愤世嫉俗,觉得身边的人事物没有一件是顺心的,总想着快点长大,远离这里,可现在十几年过去,我偶尔还会做关于高中的梦……”她说。
“你的高中有什么特别大的遗憾吗?”程简问。
她想了一下:“我没早恋过。”
“那会儿我们班超过一半的人在谈恋爱。”她笑笑,忆起往昔,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我妈管得特别严,而且我对‘好学生‘这种荣誉称号很偏执,其实很多男孩子给我递情书,但我开窍晚,那时候对什么情啊爱啊根本没概念,我还觉得,他们的喜欢特别轻佻,特别随便,什么见一眼就喜欢上了,我对他们根本毫无印象……”
程简喜欢听她说起这些往事。
虽然距离现在已经很遥远,但这会儿听她说起,给他一种自己也曾参与过的错觉。
“你呢?你早恋过吗?”周明希问。
程简摇头:“没有。”
“为什么?我以为你在各个年龄段应该都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你高看我了。”他笑笑道:“读大学之前,我一直都挺闷,挺不起眼的。”
“那看来你在大学特别有故事……”
“这个说来话长。”他牵着她往前走:“你实在感兴趣的话,可以找时间慢慢告诉你。”
两人拐进另一条分岔小道。
六月初的北京胡同,暑气未盛,蝉鸣尚浅,路灯透过槐树筛下的光斑在青砖上缓慢游移,空气里浮动着一种近乎透明的宁静。
周明希喝了口北冰洋,对他道:“这条路,特别多学生在这里接吻。”
以前她跟孙文言压力大了,便会跑到这里来,一人买一瓶北冰洋,一边喝,一边漫不经心地从那些亲得忘我的高中生身边经过,再留下一句:“别早恋啊,早恋告诉你妈。”
一般她俩说完这句话,那些高中生就会跟触了电一般,立马弹开。
程简听她提起这段,觉得不可思议:“你们没被打吗?”
周明希挑了挑眉:“孙文言是练家子。”
程简笑出声:“你的生活挺多姿多彩的。”
“也不是。”她低叹:“孙文言离开折光后,我消沉了好长一段时间……”
“所以,你才会请了个长假,去新疆。”
她点头:“那会儿经常失眠,总觉得北京的空气里全是兴奋剂……”
“我理解。”程简站定,望着斑驳的青砖墙,轻声道:“以前我也试过好几天都没睡着觉,那种感觉,特别痛苦。”
“失眠,一款都市人必备的时尚单品。”她自嘲。
“我的最长记录,试过四天三夜没合眼。”程简看向她。
周明希蹙眉:“这么长时间不睡觉,是什么感觉?”
“精神恍惚,看东西像隔了一层滤镜,听声音像隔了一堵墙,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听着都觉得可怕。
“那后来怎么睡着了?”她好奇。
“有个朋友是心理医生,给我支了个招儿。”
“什么?”
“你知道悬崖床吗?”
她摇头。
“就是在悬崖边上支张床,在上面睡觉。”他抬手比划:“距离地面 1700 多米,身上吊着安全绳。”
周明希听得直皱眉:“这不危险吗?”
他笑了笑:“是很危险,但我真的睡着了。”
周明希觉得匪夷所思:“这个悬崖床在哪儿?”
“川西。”
“为什么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反而能睡着?”
“因为……”他顿了顿:“自由吧,四面八方没有阻挡,只有风,很安静,不远处就是雪山,底下是丛林,头顶是星空。”
“隔天醒来,还看到了日照金山。”
周明希想象了一下那个情景,发现自己也很心动。
“如果掉下去了,怎么办?”她又问。
“做足了一切安全措施,如果还是掉下去,那就是命。”
她喝了口北冰洋,若有所思。
程简问她:“你做过的最刺激的事是什么?”
她想了一下,想说,是跟你发展邪恶的婚外情。
但还是道:“蹦极吧。”
“你觉得,蹦极最刺激的地方在哪里?”
“跳下去之前。”她顿了顿:“大脑的想象,让腺上激素飙升。”
等待跳下去的那段时间,简直是极致的折磨。
可她对那种折磨有种近乎病态的迷恋。
“你是不是从小到大都很乖巧?”他突然转移话题。
她点头:“读大学之前,我没什么机会去做一些危险的事。”
“你为什么会骑马?”还骑得那样好。
“大学有个舍友是内蒙古的,以前一到暑假我们就去希拉穆仁草原骑马。”
……
两人边走边聊,聊过去,聊现在,聊兴趣爱好,聊音乐,聊电影。
除了两个话题是禁忌,碰都不碰。
一是邵竞,二是工作。
短短一段路,走得极缓慢,一个小时的光景像被拉长至一个世纪。
周明希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这么旺盛的倾诉欲。
像是要把所有的汉字都在今夜向他吐出。
沿路过去,果不其然见到一对对小情侣,他们在昏暗的路灯下接吻,青涩地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