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听娘子的。不曾住人了,偶尔秋桂姐姐来,还会去坐坐。”大力也不敢多劝,她从来嘴笨,与其说不恰当反而引得娘子伤心,不如就听娘子的吩咐,“那咱们今儿中午还烤肉么?奴都跟小厨房叮嘱了。”
见她面带犹豫,苏禾点点头,笑着说:“吃!”
打发了大力去盯着小厨房,苏禾转身进了书房。她记得,庄引鹤同她说过,别院下人的身契大都在他母亲手中,只有几个原本就跟着祖母的下人,身契在祖母手上。后来他酌情又做主添了几个伺候的人,身契便都拢在一处,都放在了书房暗匣中。
这书房原是侧偏房改动的,故而地方不算多大,庄引鹤后来行事多半是不再避着她的,但苏禾也并不曾认真注意过,只晓得大约在右侧齐腰的位置。在书架上左侧摩挲半晌,大约靠上了那么一点点,拉开一个抽匣,里面放着寥寥几张卖身契,从中抽出了大力的,便又将抽匣推回原处。
将身契叠好,拢在袖袋中,左右天色尚早,转身走到长案前坐下,研磨欲写些什么,却又无从下笔,半晌才写下一行后,便将笔搁在了山形笔架上,托腮望着窗外,神思早已不知去向何处。
……
三日已到,今日的别院却是有些不一般,别院下人不算太多。后院里,因苏禾不喜人近前伺候,鲜少有人出现在她面前,通常都是由秦嬷嬷或者大力带着行事。
今日,人就更少了,只剩在院中洒扫的丫头;秦嬷嬷昨晚也告罪回了庄府,说是主母手下人手不够,特意将她调回去办差,苏禾心中了然。又将大力的包袱也一并放到了正院,看着住了许久了正院,百感交集难以言明。她自以为能平静的离开此处,从前山高路远,与君长别。可临行之前,竟陡然生出一股不舍,想起前些日子留在书房的只言片语,忍不住又去增添几笔。
午后,后院处停了一辆马车,驾车的是一个面生的老汉,大力将两人的包袱都背在身上,就见平嬷嬷下了车马,对着苏禾道:“娘子可都准备好了?”
苏禾点点头。平嬷嬷又道:“那娘子上马车吧。”
大力扶着苏禾上了马车,就见平嬷嬷又递给苏禾一个木匣子,“这是给娘子的,娘子可要过目?”
苏禾打开匣子,入眼的是两份路引,又翻了翻,看见下面的银票便又将木匣合上了。
“娘子也别灰心,大娘子有话吩咐,若是三爷将来娶妻生子,还是惦记娘子,大娘子自会成全,亲自派人去云林庵将姑娘接回来。只是三爷如今闹得实在不好,大娘子也是无奈,只能出此下策。”平嬷嬷生怕苏禾突然后悔不走了,那就麻烦了,只能随意描补两句,先将这麻烦送走了才好。
苏禾不理这话,抬眼看向平嬷嬷,冷静问她:“嬷嬷可要送我们到哪里再回去?这驾马的人会将我们送到庵中吗?还是有什么旁的安排?”
“老奴将娘子送到城门口就回了,放心,门口有大娘子为姑娘雇好的车马,不会叫姑娘寻不到路的。”平嬷嬷勉强笑着,这姑娘实在不好糊弄。
“约莫几日才能到?”
“约莫六七日?姑娘这倒是问住我了。老奴也不曾去过。”
车厢中一时安静了下来。只听见车门外驾车的声音。不多时,便到了城门口,苏禾在平嬷嬷的引荐下,才知道她们是由镖局的人护送。不过人家开门做生意,自然不是专程只护送她们两人,一路同行的还有一些人,男女皆有。
大力也不多言语,就听镖头的安排,扶着苏禾上了一驾青布马车,好在庄夫人也愿意多出现银子单独为她们二人包下一辆马车,免得与其他人共乘。
大约未时末,马车开始由官道出发,与去京城的路背道而驰。一路上,大力与苏禾极少下马车,苏禾冷眼旁观,这镖局规模大约不小,每每到了入夜前,都能将一众人带到分镖局住下。
不过,镖局收的是护送的费用,这一路上的吃穿开销,自然是要另外算银子的。想要住上房、单独点酒菜、供热水,没有银子,那就不好办了。苏禾虽不愿露富,可五文一人的大通铺,推门一看,满屋子都是床,大约能住十几二十人,她实在躺不下去。
上房雅间,一晚上八两银子,热水随用随叫,晡食两荤三素还供一壶酒,再包明儿一早的朝食。中等雅间,那就便宜许多了,一晚三两,热水也是随叫随用,晡食就简单了,一荤两素,酒钱另算;不过明早的朝食也包了。下等嘛,一晚一两银子,热水等都需另外算钱。
苏禾盘算了一下,朝着镖头道:“师傅,下房可还有?来一间。”镖头看了看掌柜的方向。
那掌柜翻了翻,说:“娘子晚了一步,才定完。不如娘子来一间中等雅间?”
“那这中等雅间,若是不要晡食朝食,能否便宜些?我们自己带了干粮。”
“姑娘说笑了,咱们镖局还没这么出过价呢。实在便宜不得。”
苏禾见讨价还价不成,故作肉痛一般交了银子,就有女娘带着两人上楼住下,大力不解:“娘子何必委屈了自己?还与那镖头说价,咱们就是住上等雅间也无妨,咱们又不是没银子。”
“出门在外,就你我两个。咱们还是小心低调些。若是被有心人盯上,就麻烦了。你自己的银钱都贴身放着,晚上睡觉也别拿下。虽说就住在镖局里,可难保有人手脚不干净,要是真丢了,吃亏的还是咱们自己。”
“是奴没成算。”大力一拍脑门,有些懊恼,“娘子,咱们都走了有三日了,娘子日日住在下房,今儿难得才住中房,还要与人说价,都是奴没用。”
“我今儿听两个镖头说话,咱们应该马上就到云林镇了,估摸还有两日的功夫。”
“到了云林镇,娘子真准备去庵里?”
“咱们的路引上写的就是去往云林庵带发修行。等到了地方,咱们再做打算吧。”两人洗漱完,便熄灯睡下了。
太平盛世,路上贼匪都不曾见到,两日后,苏禾顺利到了云林镇,扬州与苏州俱是一样的冷,冻得人直哆嗦,镖师将苏禾二人送到云林庵,便离开了。
大力上前叩门,一个女尼打开庵门,身形消瘦,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第107章 等她们二人彻底安……
等她们二人彻底安顿下来已经是两日后了,这云林庵不算很大,来往的女冠、香客却不少。不过苏禾冷眼旁观,女尼中既有长袖善舞、能言善辩者,也有不善言辞、沉默寡言者,譬如那日在庵门口迎她们的那位,法号“静言”。
云林庵是云林镇唯一座尼姑庵,时有女冠到此修行,故而苏禾两人在此并不显眼;不过来往香客却更多,据说乃是因云林庵后山有一神树,乃是“送生娘娘”坐下“送生哥哥”所化,来往妇人为求男嗣,常来参拜,灵验无比。若是有心的女尼,便会在神树下供奉灵符在转赠于求子妇人。故而,庵中女尼有些眉宇间带着世俗的财气。
她们算是带发修行的女冠,并不与云林庵中落发的女尼们住在一处,而是另外缴足了银钱居住在另一处为女冠开辟的住所处,苏禾与大力分睡一间,一来既能节省下银子;二来,互相也有个照应。苏禾心中有些奇怪,平嬷嬷说的庄夫人亲自选了这处,但她在这里,却并没有被特意针对或者厚待,如寻常女冠一般。
云林庵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大力倒是更快就适应了这样的日子,只是念叨庵中饮食清淡,不见荤腥,吃得她愁眉苦脸的;苏禾见了好笑,便叫她趁人不备,偷偷去镇上吃些好的打打祭牙。
大力连连摇头,她虽馋不假,但是庵中还供奉着“三世佛”,她委实不敢造次,苏禾便另给了一个建议,“那你瞧瞧镇上可有什么好吃的素点心、或者果子蜜饯这些,这些东西总不犯忌讳吧。”
“那倒是不犯忌讳,那等下次庵中女尼出去采买时,奴看着单独买些回来?”大力也有些蠢蠢欲动,庵中清苦,她身强力壮的不怕,可娘子瘦弱,天气这般寒冷,屋里的炭盆也只能短暂的烧一会,买些甜食也不过苦中作乐罢了。
“也好。咱们仔细瞧瞧周围女冠可有做什么营生的?咱们手上虽有些银子,但也不能坐吃山空。”苏禾近来乏的很,动不动便觉得困倦,也不知为何,有心请个大夫瞧瞧,但云林庵人生地不熟的,她也不认识什么女医或者大夫,只能先放一放了。
“娘子放心,奴合计过了,咱们一月需要交给庵中住宿带吃食,一共四两银子,若无什么额外的花销,娘子给奴的银子,够咱们住两年了。”大力如今也逼着自己凡事多思多虑,不能让娘子一人劳心费神。
“咱们就是有些额外的开销,也不吓人。左不过天气愈发寒冷,买些炭罢了。咱们就是挑最好的炭,烧到天气回暖,大约十两银子也能打住了。剩下都是零散的小开支罢了。”苏禾心中也盘算过了,她手上的银子足够支撑两人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