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娘子,我假意自己身体抱恙,悄悄问了静言师傅,她说庵中有一女尼,法号静宁,医术尚可。庵中女尼有什么病痛都寻她把脉,奴看娘子近来困乏的很,不如请这位师傅过来把把脉?”
“再等等吧,也不知这位静宁师傅为人如何。反正冬日漫长无事,我若是觉得乏累,就在屋里休息也好。”苏禾自觉身体并无大碍,也许是近来换了个环境,许是有些不适应。
只是事有难料,距离除夕还有十日,天降大雪。屋中存炭实在不足,大力将娘子出来时带的御寒衣物都翻了出来,左思右想觉得还是不行,庵中清冷,娘子又实在畏寒,纵然雪中的云林庵难行,大力还是决定采买两大框好炭,自己挑着存放起来,但雪厚路滑,不慎摔倒,将本就长了冻疮的手给磕破了,还擦破额头,苏禾在闻到血腥味的那一刻,几乎无法抑制地呕吐了起来。
“娘子若是害怕,还是叫静宁师傅过来给我包扎吧。也看看这位师傅的医术如何?”大力有意往后撤回手,不欲再叫苏禾看到这样的场景。
苏禾下意识握住了面前的手腕,几乎是带着苦笑,无力说道:“大力,我不是害怕,我是闻到了血腥味,心里难受这才吐的,我想我许是有了。”
“有了?有什么了?”大力还未出阁,一时间也联想不到,直到看见苏禾松开她的手腕转而抚上小腹,才惊觉,惊呼道:“娘子,你有孕了?这可是大喜事啊,咱们能回府上了!”
还不等苏禾发话,大力几乎是不停歇的念道:“娘子有孕了,这里就定然是住不得了,庵中不便食荤腥,娘子如今是两个人了,自然不能再这样清苦了。也是奴没用,娘子先前嗜睡,奴竟也没想到。”
“你先别激动,”苏禾又拉上大力的手,为她上药,“要寻个大夫把脉才能确认。我先前也不曾察觉,还以为是舟车劳累,才有些贪睡的。”
“娘子说的是,等这大雪在化一化,咱们就去云林镇看看大夫。若是真有了,这里就住不得了。咱们得想法子回扬州。”
“好,若是我真的有了,那咱们就得另做打算了。至于回扬州,这年下了,我若是不满三个月,长途跋涉定然不行的。”
“那奴都听娘子的安排!”
“好。”苏禾又拉过大力的手,为她上药。
主仆二人在云林庵盘算着以后的日子,庄府里却闹得人仰马翻。
庄引鹤带上来福儿和两个护院一路上遇驿站换马,比预计还早了半日到达京城,直奔兄长府邸,兄弟二人次日在书房里谈了大半日,而后便是兄长提前告假、长嫂带人收拾行礼,安顿好诸事,于三日后启程回扬州。路行十日才得以到扬州城外。
就见庄府管事并四五个护院在城外等候,一见到带有庄府旗帜的马车,便连忙上前,管事率先跪下,急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大爷、三爷;你们总算是到了,老太太病的愈发严重了。还请您二位赶紧回府吧。”
庄引鹤眉头紧皱,跳下马,道:“我走之前,不是还好好的么?”
管家似是要哭出来一般,冬日里,竟也浑身冒汗,“原是还好,只是接连又下了两场雪,就不大好了。”
“大哥,你带上大嫂和侄子、侄女和孙辈先进城吧,东西就叫管家和这几个护院一起护送。我先行一步去看看。”庄引鹤飞身上马,拽起缰绳,就朝着城门口去了。
“好,我带着你大嫂和孩子们随后就来。”庄引鸿连忙叫妻子安排孩子们坐在一处,先行进府。
即便有人参、鹿茸、灵芝等名贵药材吊着命,庄家老太太还是走到了人生尽头。看着床前地上跪满了儿孙们,想她十六岁嫁与庄云山,在庄府操持几十年,如今也七十有八了,已然算是高寿了。
她叫丫鬟扶她起身,靠着锦枕,喘了一口气,对着守在床边的大儿子、儿媳道:“你们也是当祖父、祖母的的人了,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唯有鹤儿,膝下空空,若是将来他有心意的女子,不拘家世门第,遂了他的意。”
“鹤儿,你过来。”
“祖母,您说。孙儿在呢。”
“你打小就叫我惯坏了,是个没笼头的马、野惯了。咳咳——”老太太咳嗽两句,忽又抓住了大儿媳的手,“是我没把他养好,对不住你了。”
“母亲这么说,儿媳不敢应。”婆媳两于管家理事上斗法数十年,可婆母从未主动将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赐给夫君当房中人,她只恨婆母夺走了自己挣命生下的儿子。以至于如今,母子二人也不多亲近。
“祖母是盼不到你的孩子了,若你将来有了子嗣,不拘男女,定要告诉祖母,叫我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说完,死死攥着庄引鹤的手,浑浊的眼睛泛着泪。
“好。”庄引鹤几欲滴下泪来。
“我的东西,早就分好了,各房都有。”庄老太太看着两个儿子,“你们兄弟两个,要好好的。”庄老太太喘着粗气,“我、我要去见你们父亲了。”
“母亲!”
“你、你们都出去吧,乌泱泱的一群人,看得我乏。”庄老太太扶着丫鬟的手,复又躺回了被褥间。众人应声退下。庄引鹤晚间任睡在外间,守着老太太,内室有贴身小丫鬟伺候。
戌时三刻,贴身丫鬟跌跌撞撞出来,哭喊着:“老太太殁了!”
庄府早已将老太太的身后事预备齐全了,为老太太换上寿衣,阖府上下挂上白灯笼,白绸布,派人前往各府报丧。连着忙了三四日,庄引鹤才得空,叫来喜儿带着秋桂去一趟别院,告诉苏禾,“老太太殁了,这些日子,自己恐不能去别院,叫她自己保重好身子。”
而秋桂回来后,跪在庄引鹤面前,战战兢兢道:“三爷,娘子不见了!连着大力一起不见了!”
“咳咳——”两声咳嗽,竟带出了血丝。这些日子,他就没歇过,从回到扬州的那一刻开始,便被老太太的事绊住了脚,原以为他们二人早已心意相通,就是有些时日不见面也不打紧了。呵呵,原来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啊!
苏禾,你好狠的心!
两下一激,痰中带血,实在不妙!
“别院有人知道她们去哪了吗?”
“奴问了,都说不
知道。娘子身边唯有大力一个贴身丫鬟。后来的几个,娘子待她们也只淡淡的,鲜少叫到跟前伺候。”秋桂不安地垂着头,又补充道:“听别院洒扫的丫鬟说,平嬷嬷曾去过别院。”
“秦嬷嬷呢?”
“奴不知道。”
“把人给我叫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
“是!”秋桂不多时就将秦嬷嬷叫了过来。
“你知道娘子的去向么?”
“三爷,这?娘子不在别院吗?”
“你说呢?”庄引鹤眯着眼,狠厉地看着秦嬷嬷。
“老奴不知呀,三爷走后大约三四日,大娘子就派人来别院将老奴叫回了府上,说是年关在即,府上老太太又病着,人手不够。老奴就回了府。”秦嬷嬷这下慌了神,平嬷嬷那老货不是说大娘子有意叫苏娘子进府吗?怎么好端端的人就不见了?
“平嬷嬷去过别院的事,你知道吗?”
“老奴知道,只是苏娘子与平嬷嬷说话时,屏退了下人。故,老奴也不晓得娘子与平嬷嬷说了什么。”这几日丧事劳累,也不及面对这位爷阴着的脸来得累,秦嬷嬷心中苦叹一声。
庄引鹤心中明了,多半是母亲的意思。否者,平嬷嬷一个下人,就是借她两个胆,也不敢去寻苏禾的不痛快。挨过了庄老太太的头七,庄引鹤便直奔庄母院子,也不客气,抬头便问:“母亲把苏禾藏哪去了?”
庄母将怀中的孙子交于平嬷嬷,示意她将人带下去,这才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庄引鹤,冷静道:“那姑娘就这么好?引得你一刻也不能忘?”
“是!”
“那她便是个祸害,送她走,是为你好!我已为你看好了一门亲,老太太过世不足白日,如今热孝里成婚,也来得及。否则,你还要拖到何时?你祖母到死都惦记着你膝下空空。”
“若非苏禾,这亲,儿子便成不了!”庄引鹤头一次如此恼怒于母亲的擅作主张。从前能忍,如今却一点也忍不下去了。
“兄长也回来,想来母亲是烦我了。我这便搬去别院,为祖母守孝。至于子嗣,没有也不打紧。兄长和二兄儿孙满堂,庄家香火也不会因我而断。”
“你——”庄母再也忍不下心口的气,一拍桌子,怒斥:“逆子!”
第108章 母子两不欢而散,……
母子两不欢而散,因老太太的五七还未过,庄引鹤便住在前院,逢初一十五前去问安外,几乎不在后院出现了。府中原还有些姿容颇盛的小丫鬟们蠢蠢欲动,念着三爷如今后院空空,谁都想拔得头筹。
直到庄母打发去院里一位姿容身量的佼佼者夜里去前院送汤羹,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三爷,竟叫人拖出了院子,还放出话来,“若非是顾及是母亲院子里的人,这样没规矩的丫鬟,定要剥了衣服当众杖责才是!”,那丫鬟何曾丢过这样的脸,回去当下就病了。庄母无法,只能将她匆匆配了小厮;自己也气病了,请请了大夫看诊。后院丫鬟们这才熄了心思,不敢再作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