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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禾在睡眼朦胧中被人喊醒,揉着眼皮,这厮昨儿嘴上哄着她,怜惜她今儿还要去寺中,故而只两回,她也是天真就这么信了,是两回,回回半个多时辰,她被逼出了眼泪,只能婉转哀求,才勉强让他收住。后来的洗漱,在半睡半醒之间被他抱着弄完的。
“娘子,辰时三刻了,今儿还要去海兴寺呢,再睡就要过时辰了。”秋桂隔着床幔略微提了提声音,姑娘约莫是子时才睡下的,这才睡了几个时辰,难怪困乏。
“嗯,这就起!”苏禾一听时间,直接坐起来了。拉着帐幔就看到秋桂站在边上,“快,给我打水,我好梳洗。”
匆匆洗漱更衣用了朝食,已过辰正,苏禾又将压在箱底的包袱拿了出来,三人一同直奔角门而去。大力见状,直愣愣的问道:“娘子,这包袱里是什么呀?”
来喜儿一早便候在角门外了,苏禾被扶上车厢里坐定,才略微提起嗓门:“为亡母缝制的几件衣服,想问问寺中大师傅能不能烧给她,略表哀思。”车厢中安静了下来,苏禾靠着厢壁补觉。
来喜儿车架的极平稳,苏禾觉得自己才睡着就又被人喊醒,睁眼就看到大力摇着她的手臂:“娘子、娘子,醒醒,咱们到了。”说着,就伸手欲接过她一直抱在怀中的包袱:“娘子,可要奴拿着?”
苏禾摇摇头,这里面最重要的是她的旧衣,苏禾焚香拜过,才寻了住持,双手合十,道:“师父,阿弥陀佛,我即将远行,归期不定,不晓得这供奉一年需多少银两?”
“阿弥陀佛,女施主客气了,若是寻常供奉,一年十两足矣,若是要供奉在大殿中,日日听寺中众僧诵经念佛,一年需百两。”住持慈眉善目,双手合十回道。
“师父,这是一百两香火钱,还请收下。一年后,我若未归,我有一好友,姓王,她会为我续添香油钱。”苏禾看着两个往生牌位,想了想,还是决定预防一:“若她要参拜祭奠,还请住持只让她参拜亡母灵位,另一个,就不要让她知晓了。”
王猛女若是知道她还为自己供奉了一个往生牌位,只怕会被吓出个好歹来,她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却在海兴寺为自己供奉了灵位,这事说起来都像是民间鬼谈,索性就彻底瞒着她。
“对了,还请住持为我留一间客房出来,我要放一些东西在这,三日后来取。”三日,就是十号,那天庄引鹤启程,朝廷亲下的调令,无故不得拖延,为一个走失的后院女子大动干戈,实在没有必要。
“好,施主放心。不知是放什么?”
“不过一身旧衣。说起来,我见海兴寺香火旺盛,周围的村镇都过来参拜吗?”苏禾将包袱打开,翻捡了两下,住持见并无什么不恰当的东西,就点点头,道:“自然,远一些的青石镇、近一些的平安镇,都愿意来这,不过也是施主们心诚才能求得所愿。施主将包袱收拾好,我这就叫人带施主去客堂。”
“也是住持费心打理的缘故。多谢住持。”苏禾将包袱重新合上,双手合十谢过。又吩咐大力去找来喜儿,告诉他今儿要在客堂歇息,午膳便在寺中用素斋。直到末时初,苏禾将包袱留在了客房的角落里,才带着三人一起离开。
晚间庄引鹤见苏禾眼睛还略有红肿,招来来喜儿问个底掉,晓得她今儿恐是思念母亲在寺中哭过,人之常情,没什么旁的事就好。
这三两日的功夫,行礼都装箱归拢好了,只等明儿一早即刻出发!苏禾死死压制住心中的激动,面上不敢露出一丝端倪。
第68章 申时初。……
申时初。
“啊——”一声惊恐的叫声从内室传出,苏禾抱着薄被猛然坐起,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庄引鹤被喊声吵醒,朦胧中就见到身侧人瑟瑟发抖的模样,连忙起身环住了她,抬手摸了摸额头,触手冰凉,忙下床点灯。暖黄色的烛光亮起,转身就看到她双手抱着膝盖,将头埋在双臂中,隐有啜泣。
“做噩梦了?别怕,我在呢。”庄引鹤叫外间守夜的丫鬟倒了一杯温水,接过就坐到苏禾身侧,
“喝口温水,压压惊。”
苏禾顺势接过来小口饮了两下,泪珠滚落,将茶盏搁在了床头,虚弱的倒进庄引鹤的怀中,抽噎着开口道:“都头,我梦见我娘了,她说我不孝,要抛下她独自走了,说后悔生下了我。我心里不安,我是不是不该走?我想再去给我娘上柱香。”
“这……禾儿,明儿一早,咱们就要出发,只怕是来不及,不如等咱们到了扬州安顿好,我在派人护送你过来?”庄引鹤思量下,还是觉得不妥,事出突然,随意变动恐有不妥。
“都头,我心慌的很,临行前一晚,梦见我娘,若不去祭拜,我害怕……我害怕。”苏禾素手轻按胸口,泪水涟涟。他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如同一个寻常女子一般依偎在他怀中,不知如何是好。
“你说的也有理,只是若要车队修整等你归来,恐是要迟了。咱们日子掐得紧,到扬州几乎是隔日就要去有司衙门报道了。”当真是左右为难,他将日子算的这样紧凑就是为了不必应酬,借着公事的由头拒了,也是合情合理。
“我明白,我想着明儿一早,咱们雇一辆马车,叫大力和来喜儿陪着我过去,清安县周边也并没有出过什么乱子,来喜儿认路,咱们在官道上碰头,左右不过是给驾车的人多添些银两。”
“只是,我担心你的安危。不如我亲自跟着你过去吧,说来,你我都这般了,给你母亲上柱香,也是我这个晚辈该做的。”庄引鹤低头看着苏禾的表情,带着三分假意的试探。
“爷!”苏禾本是依偎在他胸口处的,察觉到他的目光所及,从怀中半立起上半身,跪坐着回身抱住了庄引鹤,满怀馨香,叫他一时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他们二人甚少有这般温情的时候,“爷有此心,苏禾无以为报。”
苏禾抱着庄引鹤的上半身,眼神清冷的盯着床幔,调整好神情,才眼含薄泪的看向他,面露期待,又很是懂事道:“只是出发在即,事多繁杂,若无爷亲自盯着,可会出乱子?我这里不过是小事,爷的事才是最要紧的。”
庄引鹤一时叫这温香软玉闹昏了头,顺着苏禾的话道:“不过,就大力跟来喜儿跟着你,是不是太少了?”
“秋桂心细,我的东西虽不多,可零零总总也装了三四个箱子,金银器具、贵重布匹,爷为我置办的,样样都是精品,得叫一个我信得过的丫鬟看着,我才能放下心。”苏禾故意挑眉看向他,一副财迷的模样,倒是将庄引鹤逗乐了。“咱们的人手不多,个个都有用处,我带走两个,已是极限了。”
宠溺的点了点苏禾的鼻子,眼中满是柔情,似是要将人溺毙:“是啊,总不好叫院子里伺候的人远离父母,背井离乡。只是要委屈你了,等到了扬州,回了老宅,人手自然就够用了。”
庄引鹤不提带苏禾拜见父母亲的话,苏禾自然不会不识趣的提起,她若是进后宅,不过就是他在任上收用的一个家室平平的市井小户女,顶天了算个良妾,还不配见他的父母,除非是得他母亲亲自召见。
“可不是嘛,还望爷,别将我一个人丢在后院里,我、害怕。”苏禾的眼中带着期许和恐惧,恰到好处的情绪,叫庄引鹤心中舒爽自得,女子嘛,最终还是要依靠郎婿的,两人说话间,秋桂的声音隔着外间响起:“爷、娘子,五更了,该起了。”
苏禾越身攀过庄引鹤的身子,素手拨开床幔,有些惊讶道:“外头都有些蒙蒙亮了,城门还有一会便开了。爷,咱们洗漱收拾吧”
庄引鹤点头应下,苏禾见两人都着中衣,并无不妥才叫人进来伺候。庄引鹤一笑,也不晓得是哪里的毛病,就是不爱叫人贴身伺候。苏禾见大力进来,吩咐道:“你去找来喜儿,叫他去巷子里雇一辆车马,咱们要去一趟海兴寺,就你和来喜儿同我一起。”
“是,娘子。我这就去办。”大力虽不解怎么还要去一趟海兴寺,但转身就出去办了,苏禾一回头就看见秋桂带着疑惑,才解释道:“我昨晚梦到母亲了,心中不安,还是决定再去一趟,你做事细致,替我看好咱们的箱笼,咱们得身家可都在里面呢。左右不过一个时辰的事,我们在官道碰面。”
秋桂听娘子赞她,便是克制也露出了两个小小的酒窝,重重点了点头,轻快道:“娘子放心,我一定盯好了,一会我就将咱们屋里剩下的东西收拾好,保准不会落下一点东西的。”
“当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头,你是个财迷的性子,带的你的丫鬟也有些。只管将要紧的收拾好,剩下的就是落下了,也不打紧。”庄引鹤听着她们主仆说话,虚点了点苏禾笑道。
两人收拾好,又用了朝食,已经卯时初了,一众人等都已在前院门口等好了,来喜儿匆匆寻来的就是一个极简朴的马车,站在最后一个。苏禾几乎是两眼放光的看着她的救命稻草!只是做戏,还是周全圆满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