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小簇火苗燃了起来,将他那张俊美惨白的脸,照成暖色,看起来比平时的模样多了一些活人气。
火烧起来,龙卜曦转身走到他的药台前,从药台下的多个小抽屉里,抓了许多药材,放在一个小簸箕里,走回来,打开大水壶的盖子,把那些药材都往水壶里倒。
程英晃眼间,看见那些药材中,似乎有活的蝎子和一些扭曲的奇怪虫子,顿时瞪大了眼睛,连忙伸手拉住龙卜曦倒药的手,“你给我弄得什么药,怎么还有蝎子、虫子在里面?”
她往水壶里一看,里面果然有两只黑黝黝,张牙舞爪地蝎子,几条红色筷子大小,不过五厘米长的虫子,在一堆药材和渐渐烧开的热水里,不断挣扎。
她顿感一阵恶寒,抬头盯着龙卜曦,“哪有人给人熬水洗澡,用这些毒物的。”
那蝎子和虫子的颜色,一看就有毒,她身体好得这么快,该不会用得药,也有这些东西在里面吧?
龙卜曦把目光看向她抓住自己左手手腕的纤细手掌,她的手掌不大,手很热,手心还有一
些老茧,握住他冰凉的手腕,烫得他有些不适应。
不过他并没有推开她的手,而是睁着那双狭长幽深的眼眸,目光幽幽地说:“这些毒物是我们苗族秘药的配方之一,毒物越毒,药性越烈,越能治重病。我做得药,外人千金难求,你要不是程建同的女儿,不是邮递员,这么好的药,你是用不上的。”
他幽黑的眼眸,看起来十分认真,又清澈无辜,让人不自觉地会相信他说得每一句话。
程英慢慢松开他的手,尴尬地笑了笑,“对不起啊,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没事,你是汉族人,你第一次来我们普苍寨,之前又在外面听说了我们寨子里很多离谱的传言,你不信任我,也很正常。”龙卜曦无所谓地将水壶的盖子盖上,往围灶里添了两根木柴,慢慢给她熬药水。
大夏天的,在火塘边烧火很热。
程英看他烧火烧得脸色通红,满头大汗,也没有离开围灶,就站在围灶旁,观察水壶里的药材熬煮情况,时不时往里添一根木柴,渐渐地,心里有些愧疚。
她直觉龙卜曦是个危险人物,一直对他很提防,总是质疑他做得每一件事情动机。
龙卜曦像是不介意她的疑神疑鬼,无论她怎么质疑他,怀疑他,他都不往心里去,总是以德报怨的给她解惑,还在这么热的天给她熬药水,她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
龙卜曦再危险,至少,他对她没什么恶意,她没必要这么提防他。
第41章
烧好了水, 龙卜曦把熬好的药水装进一个大桶里,往里兑了一些冷水,接着把水拎到二楼客厅右侧的卫生间里, 示意程英洗澡。
程英回到三楼, 把娅琳给她洗干净的工作服拿到手里,下到二楼, 让大黄守在门口,她则关好门, 开始洗澡。
她倒不是怕龙卜曦偷看洗澡,而是她潜意识地对龙卜曦这个人不放心,尽管他表现的温良无害, 可她总觉得龙卜曦不是表面上她看到的那副模样,有些事情还是避讳着一点的好。
龙卜曦看她把大黄叫在厕所门口,大黄老老实实地蹲坐在门口, 像一尊狗佛一样,吐着个舌头,眯着眼睛, 一副笑眯眯眼,没心没肺的模样,不由好笑的摇摇头, 转头走到外面去, 去晒他采摘的药材去了。
厕所里, 程英脱掉了衣服, 用桶里温热的墨绿色药水, 将身上仔仔细细的洗干净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脚、身体各处,看看有没有受伤的地方。
木头修的厕所朝北的方向有个窗户口, 阳光从窗户倾斜进来,里面的光线十足。
程英站在阳光充足的厕所中间,仔细看了一圈自己的身体,除了四肢关节处有一些淤青和难以洗干净的药汁痕迹,以及后背她看不见的地方隐隐作痛以外,身体各处没有明显的伤痕。
不过她在自己的四肢关节各处发现了一些被虫子啃咬过的痕迹,那些痕迹十分细小,且已经快愈合了,她很怀疑,是她一个星期前摔下山之时,被她所看见的那些毒蛇毒蜘蛛给咬了。
她当时浑身都在痛,晕过去前,不知道那些毒物究竟有没有咬过她。
现在看来,是咬过的。
虽然她今天醒过来,身体没有太大的不对劲,但一想她被那些不知道是不是蛊虫的毒物咬过,她心里很不舒坦。
她得找机会,好好的问问龙卜曦,关于她身上这些被毒物咬过的痕迹是怎么回事。
洗完澡,程英身上变得清清爽爽,她从厕所里走出来,看到龙卜曦在客厅外面的走廊上晒药材,大黄趴在门口打盹。
她之前问过龙卜曦关于那些五彩斑斓毒物的事情,龙卜曦矢口否认了,现在她又去问她身上咬痕的事情,他也不一定会回答。
程英想了想,决定暂时不去问身上咬痕的事情,等她跟龙卜曦熟悉一点,龙卜曦对她没有那么大的戒心了,她再问。
等龙卜曦从走廊回来,程英十分礼貌地问:“你家里有没有花瓶,有的话,能给我一个吗?我要把我先前采摘的鸢尾花放在瓶子里。”
她刚洗完澡,脸被水蒸气蒸的脸色绯红,乌黑简短的头发随意披散在耳边,滴着水珠,穿着绿色的邮递员工作服,看起来跟女军人一样,格外英气的同时,姿容又绝美。
两人离得近,龙卜曦闻到她身上浓郁的药水气息,夹带着属于她的一股若有似无的幽兰女人香味。
两种味道混合起来,特别的好闻,让他忍不住动了动鼻翼,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龙卜曦看了程英一眼,往客厅里靠墙的一个专门放碗柜的地方走,“花瓶没有,碗可以吗?”
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类似于捣药的深凹小圆碗出来,递给程英,“你看能不能用,不能的话,我去砍根竹子回来,给你做个竹花瓶。”
程英伸手接过碗,看了看,“不用那么麻烦去砍竹子,这个碗够用了。”
那个碗直径不过八厘米,约摸十厘米高,又小又深,用来插两只鸢尾花,是完全足够了。
程英从饭桌上拿起自己采摘得两支鸢尾花,放进那个深碗里,往里倒了一点水。
原本被采摘下来,过去一个多小时,有些蔫得鸢尾花,吃到水份后,变得跟之前一样水灵起来。
两只蓝色鸢尾花插在白色的深碗里,有种别致又十分优雅好看的美。
程英看得十分喜欢,跟龙卜曦道了声谢,捧着碗上楼去了。
她爬上三楼,回到她住得屋子里,将装了花的‘花瓶’放在床头柜上,观看了一番。
又把龙卜曦拿给她的小药罐打开,忍着那药罐里发出来的奇怪味道,将那些墨绿色的药膏一一涂抹在关节各处和身体后背,又把大黄的身体涂抹了一遍,这才放下药罐,用手理着头发,让头发尽快晾干。
也许是吃了午饭,吃的太饱,晕碳水的缘故,程英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听到窗户外,风吹着床上两头帘子上挂着的铃铛叮当当作响,有催眠的效果,她开始昏昏欲睡,不停地打哈欠,等到头发彻底晾干,干脆倒头就睡。
她睡得这张床,被褥是新的,不知道是不是龙卜曦特意拿得新的,被褥十分软和。
床面却垫着竹编凉席,躺在上面冰冰凉凉的,普苍寨又身处于大山下的峡谷中,温度一直很凉爽,不用开空调、吹风扇也很凉快,到了夜晚,温度还会下降十来度,得盖上被子才行。
屋里凉风习习,程英躺在凉席上,肚子盖着柔软的被子,很快睡了过去。
大黄也跟她一样,不停地打瞌睡,看她睡了,它就趴在她的床下,蜷缩成一团,也跟着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从里关上的房门,忽然被一把尖刀从外面撬开门栓,房门发出“吱”地一声,被人轻轻推开。
程英毫无所觉地翻了个身,精瘦的右手胳膊垂落在床边,露出胳膊上涂抹的药膏。
大黄在听见声音的那一刻,警觉地竖起耳朵,站起身来,冲着门口“汪”地叫了一声。
它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凸显的十分大。
平时十分警觉地程英,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完全听不到大黄的叫声,没有一点反应。
大黄看她没反应,急得有‘汪汪’叫了两声,她还是睡得很熟。
也就在这个时候,龙卜曦从门口走进来,对着大黄说了一句:“嘘——安静些,别把你主人吵醒了。”
大黄看是他,果然没叫了,不过它没有像对别人那样,看到有些眼熟的人,就朝对方摇尾巴。
它的尾巴是下垂,黑亮的狗眼睛一直盯着龙卜曦的一举一动,狗嘴微微龇着牙,这是典型的,狗面对危险的人和事物,做出的戒备和随时都会攻击对方的反应。
大黄跟程英一样,从见到龙卜曦第一次起,就觉得这个人很危险,潜意识地不想跟他多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