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钰临学的是西医,不是法医。
虽说两者都是医学,但实则有很多不同,但顾钰临怎么说也是名优秀的医学生,而且他这阵子也正边看边自学法医的课程,所在检验尸体上,勉强算是合格的。
其实合不合格也是次要,最主要的,沈砚只信任他。
不过周行也知顾钰临的存在,并不敢明目张胆欺骗沈砚,顾钰临抬头看向顾韵芷和沈砚,疑惑道:“我检查的结果和验尸官差不太多,这尸体上反馈的信息并不太多。”
顾韵芷:“也未必。”
女子面庞透着股精明和自信,她想了想问:“哥,你帮我看看那处刀伤刺创道的方向?”
顾钰临讶异:“刺创道?”
顾韵芷心说,也不知道这个时期的技术发展到哪儿了,难不成他们听不懂刺创道这个词?
于是,她只能细致的解释了下:“刺创道的意思,就是刀身刺入死者的角度和方向,我想知道凶器对死者造成的伤口是上缘较深,还是下缘较深,还是力度一致。”
许是上缘、下缘这种词也不好懂,顾钰临微愣了下,沈砚却直接从腰侧抽出一把匕首来。
他举到顾钰临眼前,做了一个刺入的动作,然后手指点点刀身上下两侧,看着顾韵芷问:“是这个意思么?”
顾韵芷微笑:“对!”
对于沈砚身上有刀又有枪这一点,顾韵芷倒是没想太多,不过他刚刚起手利落,比划的那几下也有点好看。
顾韵芷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顾钰临领会之后,自嘲了句“我竟跟二妹没有半分默契”,然后又掀开白布,去观察姜晓丁胸口处的伤痕。
其实顾钰临没说的是,他刚刚并非没听懂顾韵芷的意思,他只是感到惊讶。
不,应该说是震惊。
他竟不知自己留洋几年,在与顾韵芷分开的这段空白的间隙里,他的二妹竟会学习了这样多的刑侦知识,所以一时间不知该作何表情,只能用自嘲来掩饰自己。
而他再次掀开白布时,沈砚便下意识挡住了顾韵芷。
顾韵芷在身后看他,被男人余光瞟到,沈砚悠悠道:“我只是不想,你又吐我一身。”
顾韵芷“且”了声,索性把周行写的验尸报告拿过来看。
周行写了一手漂亮的小楷,读起来很舒适,她徐徐翻过一页,又很快翻回来。
当目光落到一行小字上时,顾钰临盖上白布,喊了她:“二妹,这刺创道的方向是由下至上,下缘深,上缘较浅。”
他说完,沈砚也转过身来,似是想要一起听听结论。
沈砚目光带着审视,顾韵芷迎上他,依旧是刚刚那副充满自信的样子。
她放下验尸报告,走过来说:“一个在皮货坊靠老板吃饭的杂工,为什么一夜之后就敢在老板面前耍横,我猜他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觉得自己马上要发达了。”
她刚开了个头,沈砚就挑挑眉道:“你的意思是,姜晓丁跟着邱大松时,恰好看到了什么?”
顾韵芷:“不错。”
“那天邱大松被溺死在青林河,后又被齐老三给救了上来,姜晓丁有没有注意齐老三的动向这不重要,但他为什么会笃定自己要发财了?”
沈砚:“因为……他看到了真凶。”
第25章
沈砚这么一说,顾钰临也听懂了。
姜晓丁按照老板的要求,自邱大松离开之后,便一直在后边尾随、等待偷袭的机会。
但邱大松这人运气实在不佳,还不待姜晓丁对他动手,自己就先被凶手给推下了河。
而目睹了全程的姜晓丁,立刻就联想到了最近一连串的杀人案上。他看到了真凶,可并没有选择报案,因为谁死谁活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只想改变命运,也尝尝有钱人的滋味。
顾韵芷在原地踱了几步,顺着推下去:“而且,我猜姜晓丁不只看到了真凶,还有可能认得他是谁。”
“他惊喜之余,开始筹划如何勒索。”
“所以他才会不屑继续留在皮货坊,对老板态度敷衍也是正常。”
她说完,沈砚便就着她的想法往下说:“姜晓丁有可能通过某种途径联系上了真凶,并约他去青林巷那里谈判,他的目的是要钱,但知情不报也怕被警署盯上,所以就选了偏僻背静之地。”
顾钰临则在旁叹了声:“只是没想到,他的选择正中凶手下怀,然后就被灭了口。”
姜晓丁算是咎由自取,没谁会去同情。
沈砚看着顾韵芷问:“所以,你知道真凶的身份了?”
顾韵芷神情凝重:“我猜,她是一个女人。”
她得出结论,沈砚和顾钰临却听得怔然:“女人?为何?”
沈砚迫不及待地问。
顾韵芷朝他伸手:“借你的刀用用。”
沈砚犹豫着递给她,提醒道:“你慢些,这刀开过刃,见血封喉。”
顾韵芷表示会注意的,然后拿着刀,对向沈砚的方向。
沈砚:……
但她身形娇小,个头也不算高,面对沈砚足有一米九的高度,她模仿刺入的动作,刀尖却只挨得到男人的上腹。
示范过后,她把刀还给沈砚说:“姜晓丁身长七尺六寸,在男人里不算高也没有很矮,但他一定比大部分的女人要高。”
“试想一下,如果凶手是身高矮于他的女人,那么用力刺入时,才会产生刀口由下至上,上缘浅下缘深这种伤痕。”
“而且还有一点,你们别忘了,凶手当时还扒光了姜晓丁的衣服。”
她莹白的手指敲敲额头,眉头轻蹙道:“我之前一直想不明白,凶手这多此一举的做法是为了什么,可如果凶手是矮于他的女人,那么这就能说得通了。”
沈砚:“怎么讲?”
顾韵芷:“其实凶手,只是想要他的鞋来掩盖自己是女人的身份,女人来时穿的即便是平底鞋,那从码数上,也很容易看出她的性别。”
“或许她杀人之前没想太多,后续才害怕码数会暴露自己,她索性换上死者的鞋,掩人耳目。”
“可只脱鞋就太具有目的性了。”
“她心想,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就连死者衣裳也一块扒掉了。”
沈砚听她说完,拍了几下手掌:“精彩。”
虽说眼下还不能确定凶手到底是谁,但范围能缩小到女人,也是一个突破性的进展。
眼看天色已经很晚了,顾韵芷还要回去写稿,反正目前就只能得到这些线索,在停留下去,也是徒劳。
她拉上顾钰临打算回去,复又转身看向沈砚:“那我明天正常发稿了?”
沈砚斩钉截铁:“发。”
用来震慑一下真凶也好。
顾钰临也说:“对了,明早我帮我爸去给患者送药,正好开家里的车送韵芷去报社,你就不用过来了。”
沈砚耸耸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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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顾韵芷赶着最后时刻交了《血色木雕》的第二回 。
不出意外的,报纸刚开售,就被抢购一空。
此刻,《繁报》报社大厅里早就乱作一团,上回不满祈念乱写的那个男记者,又拿着报纸嚷嚷开了。
他看到吴佳唯从旁路过,便拽上他想一块说:“你说这是不是怪事?这篇连载故事里细致的描述了姜晓丁的遇害过程,还说凶手是个女人。”
旁边听到的女记者也附和道:“她说凶手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份脱下了死者的鞋,瞧瞧,这还写得有鼻子有眼的。”
男记者不屑:“真好笑,我跟刑事案件的新闻多久了?我写了多少稿?她一个民生小报的不入流小编辑在这儿大言不惭,还什么……小脚穿大鞋?”
“呵——”
女记者:“不是,如果这真是沈队长他们推理出来的案情细节,那祈念又是怎么知道的?”
男记者:“怎么?你认为她跑新闻能快过我?我在警察厅蹲了多少天了?!”
吴佳唯抬头看看嚷得脸红脖子粗的同事,倒认可对方努力上进这一点,姜晓丁的死讯一出来,不只报社同事,其实就连他也去警察厅堵了沈砚两天。
但沈砚最近早出晚归,行程也毫无规律,他们实在碰不到人。
男记者还在生气,“啪”的伸手点在副刊上面,嘴角直接撇上了天:“呦呦呦,可真能卖弄!她懂什么!简直乱写一气!!!”
吴佳唯先拍拍男记者的肩,试图安抚他激动的情绪,然后拿过报纸,自己去看。
【《拾光报》】
【民国XX年X月X日(星期日)零售每份大洋三分】
【副刊·推理王】
【血色木雕·第二回 】
【本报编辑|祈念】
顾韵芷其中一段写到:【她情急之下一刀刺入姜晓丁的胸口,血溅在她秀美的面庞,她的眼瞳中映照出来的是姜晓丁不可置信地神情。她被那目光瞧的心惊肉跳,头顶月色苍白,却不及姜晓丁那张惨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