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你要不放心,就坐在车里看着动静。”
“我就是想单独跟她说几句,试探一下她的反应。”
沈砚听着她这一套部署倒还算妥当,便又有些犹豫。
顾韵芷:“哎呀就照我说的做,我保证,这个案子很快就能搞清楚了!”
……
顾韵芷今日回来的还算早,而且家中只有李春月和仆人,李春月告诉她,顾宝琴去刘桃家做功课了,顾泽和顾钰临在诊所。
她换了身居家的长款睡裙,陪着李春月在饭厅用饭,回房前,她溜进顾钰临房间用座机给陈杜娟打了一个电话。
陈杜娟自然欣然邀约。
于是翌日午时,顾韵芷特意拜托阿力送她去了咖啡馆。
报社离着警察厅近,阿力只当她是在照顾自己生意,一边拉车,还一边对她不停道谢。
顾韵芷提前几分钟出发,当黄包车停到咖啡馆门前时,陈杜娟也坐着汽车姗姗而来。
女人今日穿了套明媚的亮色旗袍,但打底花色依旧是清雅的白梅。
她下了车,热情的挽住顾韵芷,连看都没看阿力一眼,就娇俏道:“顾二小姐难得约我出来,今个我请客,你可千万不要跟我抢~”
顾韵芷视线在阿力和女人身上瞟来瞟去,发现两个人都没什么异样,这才笑道:“好,不跟你争~”
二人推门而入,门上挂着的风铃便丁零当啷响了起来。
一名白俄侍从穿着精致的黑色燕尾服,左手的托盘里放着小食,右手则拿着一本皮面包装的菜单。
顾韵芷随便点了杯咖啡,剩下的都交给陈杜娟。
咖啡馆里的老式留声机今个似是卡带了,哗啦哗啦的白噪响个不停,白俄侍从过去取下碟片,尝试换一张新的重新播放。
没多久,一首流畅的爵士乐响了起来,裹在缥缈的香气里,似是还能闻见手磨咖啡的清苦。
顾韵芷撑着下巴讲出开场白,刚好就着这样一段优美的音乐。
“其实我不太喜欢来这种地方的,比起咖啡馆,我更喜欢去戏院。”
“陈小姐,你喜欢听什么戏?京剧?越剧?大鼓还是评弹?”
她弯起眼来说话时,便给人一种特别容易亲近之感。
顾韵芷提起“戏院”,但陈杜娟依旧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女人笑笑说:“我都一样,成天在百乐门里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不如看场电影来的自在。”
“或者,去哪儿逛逛也成。”
“哎对了,最近南京路要开菊花展了,顾二小姐对赏花有兴趣么?”
顾韵芷正愁找不到话题去引,结果陈杜娟就给她送来一个,她目光转了转,笑意放大:“菊花很美,但我更偏爱海棠。”
“我近期去过一个有意思的地方,叫作平安乡,陈小姐可听说过?”
“平安乡?”
陈杜娟迷茫道:“那是什么地方?”
顾韵芷见她说话时眼角撑起一个自然的弧度,表情也不似作假,便缓缓回道:“一个种满四季秋海棠的地方。”
当她又一次提到“海棠”时,陈杜娟的神情总算有了轻微的变化。
不过顾韵芷假作不见,只是继续道:“前几天去取素材,当地的人还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但是那个故事不太美好,不知道陈小姐有没有兴趣听听?”
“这是一个,廖姓人家的故事。”
陈杜娟闻言,端起的咖啡杯轻轻放下,似是终于明白顾韵芷约她出来的目的。
女人神情里有不安的情绪,但很快,又恢复从前:“顾二小姐说说看,也许我真感兴趣也说不定。”
……
两个钟头后,顾韵芷送走陈杜娟,然后大步迈进了警察厅。
“陈杜娟知道海棠,但不知道廖家,我猜那个女人应该不叫作廖梅,而且也没把自己的身世完全告诉给陈杜娟。”
沈砚:“不姓廖?嗯……那也未必就不是廖家的女儿。”
顾韵芷:“嗯,我也觉得。”
就在二人捉摸不透的时候,程硕快步走了进来:“三爷,张念回信了。”
第38章
顾韵芷手快的接过信笺拆开来看,沈砚也凑上来,日头的暖光将二人包裹住,办公桌前的一男一女正头挨着头仔细读信。
忽而上方落下片阴影,沈砚掀了下眼,在对上程硕有些呆的视线后,男人没什么情绪的问:“还有事?”
程硕被他发问惊得一个猛回神,表情更呆了:“没有。”
“那你还站在这儿干什么?”
沈砚轻轻扬起下巴。
程硕“哦哦”两声,转身就往门外走,由于走的太快,左脚还不小心绊到了右脚上。
沈砚:……
“不知道整天都在想什么。”
他说完,又低下头专心看信。
顾韵芷却盯着消失在门旁的身影露出一抹犹疑,本来警察厅的事情她不该干涉,但一想到沈砚,她分神看向男人:“我觉得程硕看你的眼神,好像有点怪?”
“他是内奸?”
沈砚警惕道。
顾韵芷:“……我可没说,我觉得不像。”
沈砚稍微放松了些,不再理会这个问题,目光扫过信纸上的内容道:“原来廖太太姓陆,而她和廖先生所生的女儿叫廖小婉。”
女子听罢,手指轻轻点在纸张上:“唉,看来因为那场灾祸,很多人都搬离了平安乡。”
沈砚:“张念能帮咱们打听到这些,也是不易。”
他思索片刻:“你说阿梅……会不会是廖小婉的化名?”
“也许吧。”
顾韵芷想想又给彼此打气道:“总之,阿梅一定是个关键人物,你的人盯好她,也盯好阿力,这就万无一失!”
“其他的,”女子抬头望了眼天:“就交给老天吧。”
只要阿梅有下一次的行动,他们一定会将人抓个正着。
-
隔日一早,顾钰临因要陪顾泽去听医学方面的讲座,他们便顺路把顾韵芷送来了报社。
今日的天灰蒙蒙地,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顾韵芷没急着进门,而是站在门口做了几组深呼吸,便在此时,她瞧见对面的黄包车队中,似乎少了某个熟悉的身影。
女子正往马路边寻,张竹笙就在身后喊她:“顾编,下午南京路的花卉展就要开始了,但我家中有事要回去一趟,你可以帮我去拍些照片回来做素材吗?”
这般轻松的跑外工作,顾韵芷自然乐意。
她进门拿上相机,快步去到街对面,虽说阿力没在,但与阿力交好的车夫也认识顾韵芷。
对方见她来回张望,就主动跑过来问:“顾小姐要用车吗?”
顾韵芷点点头:“我要去一趟南京路。”
说着,她便迈步坐了上去。
车夫拉着她从一侧斜坡下去,顺利上了主路,带起来的微风卷着海浪似的薄雾扑在女子面庞,顾韵芷抚了一把后,嘱咐道:“大叔您慢点就成,不是很急。”
此处到南京路稍有些远,顾韵芷就时不时与他闲聊:“今日阿力叔和瑛子怎么都没来?是太累了打算歇一日吗?”
她如是想,但心中却不可控的生出些微妙的异样来。
虽说人都有疲倦的时候,可自从她来到这里结识了这对父女,顾韵芷就极少见父女二人都不出来做事的情形。
车夫听她问,回应时轻喘口气:“今个是怪,平时就算阿力歇息,瑛子也不会歇。”
“我待会去她家看看吧,别是他们爷俩谁生病了。”
顾韵芷听后,也预备等花卉展结束过去瞧瞧。
车夫为了缩短行程,见前边弄堂里车少人少,就拽着车头两侧,打算抄近路过去。
“哎哟,这谁堆得木头,把路给挡了!”
车夫已经往里走了大半,才看到前方被挡死了一半,实在无法通过,便垂头丧气喊了声,又拽着车把小心翼翼往回倒。
顾韵芷听他感叹,就往那边瞥了一眼。
那木头堆得极高,门旁还站着两个女人正在闲话家常,二人都是微胖的身材,个头中规中矩,站在堆起的木头边,被挡住了近三分之二。
顾韵芷视线掠过他们,很快又定格了回去。
这一幕好像有点熟悉……
女子神情微顿,倏然想起那晚和顾宝琴回家时,阿梅正是站在百乐门旁的弄堂里,不知和谁在说话。
顾韵芷目光死死盯在木头和两个女人的身上,心却像是脱轨的发条不断往下沉着。
电光火石间,过往的影像一汩汩往她脑袋里钻,顾韵芷抬手比量一下自己的身高,秀气的指头垂在半空,指尖的血液却早已凝固成了一团。
因为与阿梅说话的那个人个头偏矮,所以才会被木头挡住全部——
顾韵芷走神间,车夫已经将车倒离弄堂。
她倏地伸手拍向要继续赶路的车夫,急切道:“我记得上次您跟我说,瑛子没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