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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殿是皇帝处理政务之地,巳时刚过,东边的太阳光亮照在宏敞富丽的宫殿,在殿门前洒下一片金灿光辉,守殿太监身着小蟒朝天的元青色羊绒袄子,手指揣在袖子里御寒,看到两位尚书大人前来赶紧推开殿门,迎两位大人进去。
殿中因为烧了地龙的缘故在严寒冬日里格外温暖,崇明帝高坐堂前,听到动静从卷帙中抬头,道:“起身吧,废话不多说,文书房一早呈上来鱼方毅的折子,边军大胜之事朕已知道,朕今日要问的是,桦国派公主前来和亲之事。”
郑观鹤道:“臣并不知晓此事。”
崇明帝看向侍立在旁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盛洪海,盛洪海头也不抬,专心研墨,言简意赅道:“大晄边军攻下桦国泗陆州,桦国意欲派使臣前来谈判,将公主嫁入我朝换回边陲之地,重修两国之好。”
郑观鹤与龚亦彬相视一眼,静默片刻后郑观鹤回答:“方才微臣与一众阁臣合计了一番我朝今年开销,国库银两无多,如今我军大胜,如若两军再度交战,我军恐后继无力,依老臣看,议和也未尝不可,只是即便桦国派公主和亲,也绝不可能归还泗陆州。”
崇明帝年近近四十,十七岁登基,统御天下二十载,善用帝王之术羁縻人心,等郑观鹤说完后才慢悠悠道:“阁老说的正合朕意。那么国库亏空,如何弥补?和亲之事,又答不答应?”
崇明帝连抛两问,郑观鹤从容应对道:“国库亏空之事内阁方才已商议出解决之法,稍后会呈奏陛下,至于桦国公主前来和亲之事,陛下正值壮年,迎娶公主或可保边疆数十年太平,因此也未尝不可。”
“迎娶?”崇明帝陡然一笑,语气中带了点讽刺之意,“那是给皇后的尊仪,朕只有一个皇后。桦国公主只可为妾,罢了,等桦国使臣到了再谈判吧。”
郑观鹤道:“陛下顾念旧人是好的。”
崇明帝目露伤感,吟道:“茕茕白兔,东走西顾;人不如新,衣不如故。”
盛洪海自崇明帝潜龙之时就相伴在侧,看出来皇帝又在思念孝贤皇后,研墨的手指停下,接过身后秉笔太监蒋立立呈上来的秘疏,道:“陛下,锦衣卫指挥使微生弦大人递来密信,还未请您过目。”
崇明帝听闻此言立刻放下手中御笔,打开信件浏览完毕后笑道:“好好好好啊!锦衣卫的探子吃了这么多年的闲饭,总算是有了点线索啊!”
崇明帝素来喜形不行于色,龚亦彬从未见皇帝如此龙颜大悦,问道:“何事令陛下如此开怀?”
“是朕的永乐公主。”崇明帝放下秘信,从明堂高座上负手踱步而下,推开殿门看向远处高|耸入云的山巅,道:“八年了,锦衣卫总算寻到她的踪迹了。”
龚亦彬问道:“公主现下身在何方?”
崇明帝遥望着苍茫雪山,寒冷的朔风卷入他的衣袍,颇有些仙风道骨的韵味,“在岭南一带,距帝京千里之遥。”
“恭喜陛下!”龚亦彬只知晓皇帝唯一的嫡亲女儿从小被送往宫外,这八年里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了庶出公主凤待姊,只是二公主殿下如今及笄尚未封号,他是礼部尚书,投皇帝所好道:“永乐公主自出生起陛下就亲赐封号,今年可要为二公主殿下赐号?”
崇明帝脸上笑意隐下,只淡淡道了声不必。
龚亦彬知道自己拍龙屁拍错了地方,清了清嗓子又道:“桦国使臣不日前来,礼部着鸿胪寺官员亲操置办,定不会丢了我中原第一大国颜面。”
崇明帝道:“召你前来正为此事,帝京官员命案未决,杀人者还未找到,除了一应礼仪之外还要加强防守,使团切不可在我大晄出事。”
“臣省得。”
龚亦彬退下后,崇明帝又问盛洪海:“国库被盗之事,萧殷时查得如何了?”
此事乃大晄绝密,满朝之中唯有左都御史萧殷时、内阁首辅兼吏部尚书郑观鹤及司礼监掌印太监盛洪海这几位站在权利中心的重臣知晓,盛洪海道:“回禀陛下,总宪那儿有了些新线索,他缉拿了帝京第一名伶溯白,相信很快就会找到被盗的五千万两白银。”
郑观鹤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五千万两白银,如此庞大的数目,怎么可能一夕蒸发?到底是哪方高人在背后做法?”
崇明帝眉眼间积压着阴郁之气,寒声道:“高人?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朕定要他变成个死人!阁老,锦衣卫的探子来报,昨夜风太师去了永乐寺?依元辅看,国库被盗一事是否与太师有关?”
郑观鹤知道陛下敏|感多疑,却没曾想到他会怀疑到帝师身上,他曾是风衡道的门生,深知先生为人,两人亦师亦友,因此笃定道:“陛下多虑,风太师德高望重,没有理由这样做,暗杀朝中大员对他无任何裨益。”
“话不能说死,”崇明帝目光炯炯,厉声道,“当年谁又能想到他的嫡长女风有命行天下之大不韪呢?!”
郑观鹤朗声道:“太师忠心效国,不会如此行事!”
崇明帝看了他一眼,思量片刻道:“罢了,既有元辅作保,朕便相信太师清白。”
郑观鹤道:“陛下明鉴。”
“好了,场面话不说太多,朕还有一问,”崇明帝目光落回郑观鹤身上,道,“刑部尚书高聿在查此案时,刑科那边可是盯得紧?高聿晨起上了道折子,弹劾了一个叫......”
崇明帝记不清楚名字,盛洪海接住话头,道:“风檀。陛下贵人多忘事,这位刑科都给事中还是您提拔的,他破获了坠龙一案。”
“朕想起来了,于破案一道上,他是有些才学,何处惹恼了高聿?”
郑观鹤道:“昨晚风檀甩了高聿一巴掌,并阻止高聿带走林晚舟。”
崇明帝敛眸长呼一口气,笑道:“倒是有些血性在身上,他是六科言官,职责纠劾百官,呵,现下是古往今来被倒参的第一人。”
郑观鹤问道:“陛下可是想见见?”
“资历太短,不见。”崇明帝摆了摆手,抿了口盛洪海递上来的热茶,道,“至于越矩殴打上官一事,廷杖二十罚俸三月以儆效尤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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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老儿有你后悔的时候(▽皿▽#)
第11章 廷杖
大晄的廷杖制度历来由司礼监与锦衣卫共同执行,紫禁城午门外寒风刺骨,司礼监掌印太监盛洪海宣读完崇明帝谕旨后,坐到西墀下不再言语。锦衣卫特使随即拿出杖棍,一左一右站在刑架两侧,看了一眼盛洪海微张的脚尖,明白陛下这是要“着实打”,可却不能把人打死。
风檀双手被绳子捆住,缓步走近午门,时隔八年,没成想再一次站到这里的时候却是如此光景。高聿阴险狡诈,动手打他的那一刻她便知道自己逃脱不了一顿廷杖,压抑太久对身体不好,率性而为出口恶气心里畅快......虽说现在下场有点凄惨......她低垂着头苦中作乐,在锦衣卫的推搡下趴倒在刑架上。
秉笔太监蒋立立是盛洪海干儿子,他弯腰在盛洪海身侧小声道:“干爹,可要对风大人去衣行刑?”
盛洪海眯眼瞧了眼风檀,道:“冬日大寒,不必去衣。”
两列锦衣卫执杖而立,其中一人走到风檀身前,将口塞递上来,道:“宫中禁止大声叫喊,风大人咬着这个吧。”
风檀微垂着双眸,道:“不必,打吧。”
蒋立立随即大声喊道:“阁棍!”
阁棍长约一米五,两端略粗,中间细长,由山间生长时间长、质地较硬的青竹所制,它的优点是弹性极佳、坚韧耐用,打在犯事官员身上剧痛难忍,伤痛处血肉模糊,看之发怵。
当第一重棍锤下之后,彻骨的痛意传入四肢百骸,风檀紧紧咬住牙关,手掌紧握成拳,拼命忍住才没让自己狼狈出声。接下来第二棍、第三棍、第四棍......一棍接一棍的打下来,风檀呼吸急促,喉中难以遏止地发出哽咽声,一双清眸已是红色血丝密布,被摁住的身体由于不受控地挣扎,额角冷汗大滴大滴落在地面上。
十杖之后,风檀痛得脸上血色尽失,脑海意识昏沉,身上的淋漓冷汗浇透了衣衫,喘息间口中尽是血腥味。
眼前突然投下来一片阴影,是盛洪海抬手示意锦衣卫停下刑罚,他蹲下身,看着风檀的脸庞,道:“十杖之后,陛下给风大人两个选择,在刑部各位职官的见证下对高大人道歉或者......继续挨打。”
风檀啐出口中血沫,有气无力道:“那一巴掌,是他活该。”
盛洪海定定看了风檀半晌,转身退回自己的位置上,对着蒋立立不动声色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