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嫉妒催生出来的仇恨,”风檀眸光落在苏贵妃的脸上,清凌凌的看过去时无端让人觉得自己本质都被看穿,“衍变成你天经地义的复仇妄念。”
苏贵妃并不否认,甚至得意地笑了起来,这让风檀联想到了萧轹灵。
她们二人看似相同,实则完全不同。萧轹灵说到底是为了一个男人做下种种恶事。而苏梓柔不是,她想杀的风家人都被她设计而死,是个不折不扣的狠人,同时她在不见刀光的政治场上也建立了自己的根基。
从与楚王同盟,到楚王兵败与景王联合对付风檀,执着于皇后之位,她手中一直想握着的,是权利。
她不依附男人,却可以利用自己酷似先皇后的容貌在后宫中站稳脚跟,再将爪牙伸向前朝,从这一点来看,她就比萧轹灵要聪明许多。
她知道女人手中要握权,而情爱无关紧要。
风檀三年来谋划如何扳倒苏贵妃的过程中已将她手中在明在暗的官员名单调查清楚,她将名册从怀中取出,走近些展开给苏贵妃看,道:“贵妃觉得手下这些人的奏疏......即便他们联合上疏,能救得了你出浮屠狱么?”
苏贵妃底牌被翻到明面上,被铁链拴着的双手骤然紧握成拳,仰首看着风檀,咬牙道:“风大人可真是好大的本事。”
风檀道:“交出他们的底牌,我让你好死。”
苏贵妃道:“怎么,陛下要我死,你却要给我一条活路?”
风檀笑她天真,微弯了唇角,道:“是好死,不是不死。”
苏贵妃看了她的笑容,汗毛倒竖起来,“如若不然?”
风檀道:“不得好死。”
苏贵妃颤抖着唇,身体猛地前倾,距风檀门面只剩三寸之距,声音尖利地道:“你敢?!这是刑部大牢,我乃天子贵妃!要赐死也只能由司礼监的人传旨!”
风檀不为所动,旁观她无关痛痒的挣扎,正视她陡然逼近的面容,“我有什么不敢?”
有时候大声打压往往不若一句平常反问来得威慑性大,苏贵妃被吓出一身冷汗,对啊,她有什么不敢的?!
风檀一个凭一己之力掀翻大晄官场的人,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由霉烂、陈年血腥、焦糊皮肉与绝望汗水发酵而成的气味,粘稠地裹挟上来,沉重地压在苏贵妃胸口,她几乎能尝到铁锈的血腥,唇|瓣愈发抖动,话音也坎坷起来,“如若我不招,你......你当如何?”
风檀要她门下之人为自己所用,这三年改制由于他们的阻碍导致风檀几乎寸步难行,但若是将底牌掀了给风檀,自己是真的一点都活不成了。
若是不给,也活不成,但不得好死。
苏贵妃心中忽然涌起一种扭曲的畅快,眸中泵出的精光射到风檀眼里,“我偏不让你如意,不管你施什么酷刑,我都不会说。”
苏贵妃不上套,她对风家人的恨俨然已超脱肉|体受刑带来的痛苦,风檀忽而觉得事情变得棘手起来。
查案她在手,审讯人的手段却远不如......萧殷时。
风檀将那人的身影从脑海中摘除,回首,对着暗狱门口唤道:“孟叔。”
孟河纳布尔闻声走进来,风檀没有回身看他,眸光仍落在苏贵妃酷似孝贤皇后的脸庞上,伸手抚上女人温软的皮肉,温声道:“先毁了她的脸吧。”
风檀转身离开,苏贵妃在身后惨厉的呼喊,“风大人自诩公正为人,光明磊落,却要行如此卑鄙之事吗!”
风檀脚步顿住,回身看她一眼,冷然道:“我从没有这两样品德。”
睚眦必报才是她的人生信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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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国庆节快乐!
第148章 验身
晨钟撞破五更寒,顺天府贡院朱红辕门外,数百举子已列成长龙。皂隶们举着写有“搜检舞弊,严查不怠”的黑旗来回巡弋,烛火在他们腰间悬挂的铁链上跳跃,映得众人面色如土。
“浩荡宫门白日开,君王高拱试群材。学如吾子何忧失,命属天公不可猜①。”李秀才拍拍前边同伴的肩膀,“咱们苦读十几年,能不能跃得过龙门且看这一遭,你瞧你这哆嗦打得,我都害怕。”
李秀才自排队等候检查进场已有两个时辰,他这边小声调侃着,后边亦有举子调侃他,“天底下还有你害怕的东西么,我昨夜可听着了,你打夫人的时候,连你家的鸡都不敢出声呢!”
李秀才性情暴戾,在坊间以爱打媳妇出了名,周遭邻居都可怜那进他家门的女人,自打三年前进了李家的门,身上油皮就没有一块是好的。
李秀才啐了一口,扭头对着身后邓通道:“那婆娘是该打!整天偷看我的书就罢了,还想着同我一般参加科举!嘁!她也配!”
“噤声!”邓通连忙捂住他的嘴,看看旁侧等候检查的女子长队,确认她们没有听到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挨着这狗东西真晦气!天天打媳妇也就罢了,竟连隔墙有耳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
他又下意识看了一眼身后来参加会试的光头“和尚”。
和尚身着一身松鹤襦衫,剑眉横飞入鬓,眼尾微挑处似有寒星坠眸,高挺鼻梁下薄唇紧抿,将下颌线条衬得愈发棱角分明。
和尚身量极高,自来这后便一直静默伫立,寡言少语冷性情,他站在前面只觉得本来就倒春寒的冷三月变得更冷冽了些。
想到这,邓通赶紧收了打量的眼神,再看向李秀才时眼中充满了鄙夷,这时衙役铜锣鼓又响起,“下一位!”
两名膀大腰圆的衙役如鹰隼般走来,一人抓着李秀才衣领,另一人粗粝的手掌已探入衣襟。
仕人争趋于举场,百计营谋,科举舞弊的事情屡见不鲜,其中贡举更是舞弊之丛。常见的作弊手法通常是将写满蝇头小楷的桑皮纸或者绢帛夹带进随身携带的考试用品或者周身鞋袜衣物中。
衙役搜查小抄很是熟练,他将李秀才带到贡院龙门东侧新辟出的搜查值房,命他解发脱衣,自脱下的衣物细细摩挲,每一处接缝、衬里都不放过。
又拿起他的面饼,掰开揉碎;检查砚台底部是否中空,笔管是否中空......事无巨细一一查看后,才允他出了门。
李秀才松了口气,就在他撩开门帘走出来时,一个妇人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大声斥道:“官爷!他带了小抄!”
李秀才看是柳娥,当即变了脸色,“贱妇!你哪来的胆子偷来贡院!还不快滚回家!”
日头刚刚升上来一点,薄光映在柳娥脸上,循声出值房的衙役这才看到她脸上尽是被殴打过的伤痕,目光略微诧异,看了眼这细皮嫩肉的书生一眼,可真是人不可貌相......
李秀才又一巴掌扇到了柳娥脸上,怒叱道:“贡院岂是你胡吠的地方!快滚!”
柳娥被打得摔倒在地上,嘴角渗出血迹,耳朵轰鸣不止,周遭声音如翁鸣,但她还是坚执道:“官爷,他带了小抄,塞在他股间!”
嗡鸣声褪|去,柳娥说完后发觉天地也是一片安静,大家目光都齐刷刷落在她身上,倒是衙役先反应过来,“你、你说他藏在哪?”
柳娥自嫁来后对李秀才的仇恨在这一刻变成了一种恣肆爽意,她觉得自己可以不要脸了,脸面是个什么东西,当朝科举作弊是重罪,他早就该去牢里蹲几天,这辈子都不能参加科举!
她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说话粗俗语气坚定,“在他谷门中!官爷若不信,自当查看!”
李秀才面容大变,衙役一时之间也不知作何动作。侧身挥手向旁侧衙役咬耳几句,那衙役便急匆匆进了贡院中。
晨光穿透贡院辕门,那衙役再出来时身侧多了一名少年模样的官员。月白镶边广袖扫过廊柱,腰间正三品孔雀补服的织金纹样在光影里若隐若现,革带悬着的螭纹玉佩随着步伐轻晃,碰撞出清越声响。
风檀眉目如画,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她站在阶上,扫视了一眼台下,在看到无相时眸光定格一瞬,又不着痕迹地挪开,落在被暴打过的柳娥身上。
风檀开口声音如碎玉投冰,道:“你方才所言,可能保真?”
毕竟要检查的是读书人,还是读书人的私密处,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忍受这样的奇耻大辱。若是没有检查出来什么东西,李秀才是寒门举子,他所代表的派系会群起而攻之。
她是此次科举的主考官,这场科举对改革至关重要,不能出一点差错。
柳娥看着风檀,一时忘了答话,衙役狠声道:“问你话呢!”
她这才回身,道:“民妇确定!”
柳娥心思缜密,李秀才干的腌臜事,她桩桩件件都清楚。他三年前误了她参加乡试的机会,他也别想好过。
风檀挥手,示意衙役把李秀才带下去检查,又吩咐衙役继续其他人的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