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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篱_岁既晏兮【完结】(15)

  不应该啊?以他这百步穿杨的目力,在人堆里找个人应当还是挺容易的。

  谢定开始自我怀疑。

  但是这怀疑中倒是隐隐松了口气,阿篱果然去了

  ,只是他没看见罢了。

  想到这里,谢定越发坐不住了。他脚下一转,就要往外走,口中还不停地,“等小妹回来,你跟她说一声。我先出去一趟。”

  但还没走出去,被平南挡在了身前。

  “平叔?”

  御前求娶的消息尚未传开,但平南到底是亲眼看着自家养的猪是怎么拱白菜的,对谢定要去哪儿心知肚明:只是小郎君恐怕无从得偿所愿了……

  平南心底低叹了一声,开口却是,“府上送来不少拜帖,其中就有谢氏的人。到底是自家人,日后还少不了仰赖他们,郎君还是去见一见罢。”

  话音刚落,就听谢定冷嗤一声,“现在想起来上门了?不见!让他们……”

  “郎君便是不为自己考虑,也为小娘子考虑。小娘子如今婚事还未商定,家中无个像样的长辈,莫不是你打算你这个当兄长亲自去帮她议亲?”

  “兰君她……”谢定明显被噎住了,好半天,才不情不愿地,“让他们先等着。就当年那些狗屁事,我晾他们两天不过分吧?”

  “郎君须得注意分寸。”

  谢定不耐烦地摆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临出门前还遇到这么一件糟心事,谢定的心情一下子多云转阴。

  但远远看见岑府那朱漆的大门,他还是脚下轻快了不少。

  门口两尊石辟邪看得眼熟,獠牙外露、昂首挺胸,一如既往地镇守着大门。可惜这位连拜帖都没递一封的不速之客非但没生惧色,反倒忍不住跟着挺了挺胸膛。

  但谢定往前还没走几步,就看见几张熟面孔穿过平化街而过。

  本来昂首阔步的谢定终于想起来了,这会儿不比从前,经章台街的那一趟,他在长安城里也是声名鹊起,要是被人撞见了去岑府,恐怕会对阿篱的名声有所妨碍。

  思绪念转,他也紧跟着脚步一错,绕到了侧边暗巷,猫着腰狗狗祟祟地贴着墙根绕到了府邸的后墙,熟门熟路地找到了那棵贴着墙根楸树。

  谢定莫名生出几分唏嘘来。

  他走的时候,这棵楸树还只有零星几颗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可如今已是细长的蒴果挂满枝头,只可惜没看到花朵盛开时粉白如云雾的模样。

  这伤秋悲春的念头实在没个来由,反而宫宴上瞥见的那块白玉又在脑子里晃过一圈。

  谢定摇了摇头,觉得一定是今日的事太多了,连带着脑子都不怎么正常了。

  压下心底那细微的不安感,谢定后退的几步,借着助跑的力往上一蹬,也不见他怎么用力,转眼便置身于枝叶掩映的树干间,只余垂下的蒴果左右摇晃,仿佛刚刚被一阵劲风拂过。

  谢定这墙翻得熟门熟路,上去之后倒也没急着跳下去,反而是骑在墙上往下观察了会儿。

  但没过一会儿,他就浅浅地蹙起了眉。

  从高处俯视,府中一切尽收眼底。但是谢定看着,这府邸却像是没有主人一般。

  人不在?兴许是和小妹在一块儿?

  谢定这么劝慰着自己,但心底有个声音却隐隐告知着他:不,这分明是主人离家多日,以至于连府中规制都有了变动。

  他突然有点烦这当斥候的本事了。

  无论如何,去看看便知了。

  他纵身往下越去,但下去的一瞬却分了神,从空中落下的那一瞬,他分明瞥见,庭院里飞檐的一角,有木椽勾着一块未撤下的红绸,看起来挂了有几日了,绸面的光泽不在,反倒被覆了一层薄薄的尘土、灰扑扑的。

  谢定不知道那电光石火之间,他做了什么联想,但是本能却有个声音,叫他不要再深想下去。视线从石板路上还未清理干净的红漆扫过,但刻意放空的思绪让这一切只是从眼前掠过。

  岑府的守卫其实并不严密,谢定又对里面的地形熟悉,轻而易举地绕过巡逻的守卫。

  往里走了没多久,就看见的一个熟悉的面孔:岑府的家丞,张卢。

  家丞协理府中诸事,若是主人不在,去找这人准没错。

  谢定脚下一转,跟了上去。

  张卢脚步匆匆,原是去训话的。

  一个仆妇被领到跟前,还未及行礼,就听张卢劈头盖脸地,“怎么回事?!库房那匹越罗,郡主几日前便吩咐下去,说是要裁几身秋衫给谢娘子送过去,怎地到现在还没动静?”

  谢定听得一怔。

  方才那点心思早就消失无踪,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了笑。

  阿篱倒也不必这么着急,等过了门之后,再给小姑子准备衣裳也不迟嘛~

  果真是长嫂如母。

  这人一得意就容易忘形,谢定一不留神脚下就踩了到了枯枝发出一声“嘎吱”来。

  不等那边的人视线投过来,他已经飞快地压下那快咧到耳朵根的嘴角,熟门熟路地夹出了一声猫叫。

  旁边似乎有仆役小声嘀咕:“真真是奇了,这狸奴倒也有几个月没来了。春日里有一阵子乍冷乍热的,咱还以为病死在外面呢。”

  “噤声,会不会说话啊?!”

  “这不是郡主不在么。这畜生倒也乖觉,只在郡主跟前露面……”

  这点小声的嘀咕却也不影响那边的训话,张卢倒是隐有所感地往那方向看了一眼,不过很快就被那仆妇的回答拽回了心神。

  “越罗锁边费功夫,郡主吩咐下来也才几日的光景,怎地也没那么快的。再者这料子也金贵,绣娘那边打了几遍绣样,也不敢下针……”

  这话里的推托之意太过,连一旁藏着身形的谢定都听出来了,不由敛下了笑。

  张卢静静地等着这仆妇把理由一一说完,只问了一句话,“什么时候能好?”

  “这、这……”仆妇嗫嚅了半天,小声,“家丞别嫌老婢多言,老婢毕竟虚长些年岁,看得事多了,也知晓些道理。郡主再怎么说都已经嫁人了,总是顾着谢家那边算是怎么回事?老婢知道,郡主身份贵重,那苏府不敢慢待郡主,可夫妇二人琴瑟和鸣、却不单单是是一个‘敬’字能把日子过好的。那外头鲜花着锦的光鲜,里头却是些污七.八糟的事少吗?家丞也得替郡主想想。”

  “如今那谢小郎君已经回来了,陛下肯定要赏的,日后谢府的日子也好过了,各自把各自的过好了,郡主也不必操别个心……”

  “……”

  谢定不知道张卢回答了些什么,他没听清后面的话了。

  耳朵里像是被灌了陈浆,液体在里面咕噜噜打着转,让外界的声音都变得模糊不清。

  嫁人了?什么叫“嫁人了”?

  主人许久未归的宅邸、飞檐上的那段红绸、青石板上的朱漆……

  零碎的拼图终于在这一句话的提醒下串联成了完整的线索,谢定却拒绝接受这个答案。

  说话声不知道什么时候远去了,谢定却脚下生根似的站在原地,他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所能看见的一切,青砖垒砌的缝隙、树木灌丛的纹理……他看得很仔细,似乎是想要从这些细节里找到证明眼前一切都是虚假的证据。

  ……

  等到谢定回去的时候,谢兰君已经到家里了。

  她在岑篱那边哭得太狼狈,不得不被拾春带下去收拾了会儿才回来。眼皮被热乎乎的鸡蛋滚过,但是还能隐约看出红肿的痕迹。

  好在谢定此时亦是心神动荡,无暇注意这点细节。

  “小妹,”兄妹久别重逢,总算唤起谢定一些心神,他勉力挤出点兄长的关心来,“我不在了好些时日,家里一切可好?”

  谢兰君也答得心不在焉,“一切安好。”

  在兄妹俩各怀心思寒暄之后,谢定还是开口问了,“我这一去数月光景,长安城里好些事都陌生了,我方才竟听说……她嫁人了?”

  谢定也没想到这几个字能从他口中说出来。

  那音节轻飘飘地一吐,谢定倒是忍不住想要笑了:怎么可能?定是假的。说不准是岑府知道他带坏他们郡主,故意在他面前演的这一场。

  对上的兄长那无意识希冀的目光,谢兰君突然觉得嗓子有点堵,像是被棉絮塞住了喉咙,眼中又泛起了阵阵酸楚。

  不、不能哭!

  岑姐姐是那么笑着说

  的“心甘情愿”,她不能让对方的一番心血毁在她这里。

  “对,是。”谢兰君轻咬了一下舌尖,微微刺痛让混沌大脑清醒了不少,她也流畅地说起了回来一路上准备了许久的说辞,“大兄你……战死的消息传来,岑姐姐悲痛欲绝,是苏廷尉开解安慰,才让岑姐姐颇得宽慰。前些时日苏廷尉上门求亲,岑姐姐便点头应允了。”

  “……”

  谢兰君:“婚事已成,兄长——”

  “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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