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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篱_岁既晏兮【完结】(27)

  谢定心不在焉的,只捕捉到这几个字。

  先前平叔的劝说浮在脑海,没个长辈在侧、女儿家的婚事不好张罗。

  脑子里总算有点其他事牵扯注意力,谢定勉强往上扯了下唇角,淡声:“有劳叔母了。”

  刘氏受宠若惊。

  虽说谢定神色依旧淡淡的,但那可是个笑啊,谢叡田这些时日豁出脸去不要了,也没在谢定面前得个好脸。刘氏也是昨晚听了谢叡田的那一番儿子前程的话,这才有了今日这遭,本以为会是个闭门羹,没想到非但被放进来,还有这意外之喜。

  她当即连声应下,“应该的、应该的!怀朔你放心,这长安的各家叔母都熟悉,保管给你相看好。家世背景相当,性子温良的、会持家的……”

  谢定打断,“要兰君愿意的。”

  什么家世背景?这些年兄妹俩受了多少家世的冷眼?

  如今既然复爵的心愿

  已了,他只要兰君愿意。

  刘氏声音一顿,心底有点嘀咕:没听说长嫂进门要小姑子满意的?

  但转念又想,谢家早年生了变故,兄妹俩相依为命,感情自然比平常深厚,谢定有这想法也不足为奇。

  刘氏在心底重新思量了一番谢兰君在谢家的地位,脸上却不显,只连声应和道:“家和万事兴,该当如此。”

  帐子外面,谢兰君僵在了原地。

  好半天,她才鼓起勇气,缓缓转头看向旁边的岑篱。

  谢兰君:“……”

  她不该带岑姐姐来的。

  第21章

  岑篱曾经设想过这样的场景。

  从得知谢定回来之后,她便知道会有这么一日。少年将军、功业彪炳,不知多少媒人要踏破他的门槛。

  可是她却未曾想过,这一幕竟然被她亲眼目睹。

  岑篱不知道自己露出了怎样的表情,以至于旁边谢兰君一副快哭出来的惶急模样。但她并未觉出什么尖锐的刺痛,只是心底好像缺了一块儿似的空落落的。

  谢兰君拉着岑篱离开了那帐子。

  一路走过去,岑篱的情绪也渐渐平复下来,看着谢兰君搜肠刮肚地想说话的模样,她反而先一步开口,“我说过了,我不后悔。”

  既然从未后悔过做出那样的选择,就得接受它的结果。

  她又接着,“你大兄他耐不住性子,家里最好还是有个……”

  有个怎样的人呢?

  她无从想象。

  沉闷钝痛终于后知后觉地唤醒了知觉,岑篱默然良久,苦笑,“他日谢家喜宴,我就不便出席了。”

  她还做不到,笑着祝贺他与另一女子共度白首。

  谢兰君讷声:“……岑姐姐。”

  营地外传来动静,是宁县使者飞马前来禀报情况。

  岑篱借机挪开了目光,她不想在任何人的眼中显得狼狈又可怜。

  马蹄踏过之处,一块碎布引起来岑篱的注意。

  她不由往那边走过去,走得近了,终于看清楚那是个什么。

  谢兰君:“这是……荷包?什么人丢在这里的?”

  是个做工极其粗劣的荷包,才刚刚被马蹄踏过,被印了个半月形的马蹄印。沙尘扑得布料灰扑扑,连原本值得赞叹的材质都看不出来了。

  岑篱认出了这个曾经的绣品。

  他竟还留着。

  ……他把它丢弃了。

  定定地看了许久,岑篱蹲下.身去把荷包捡了起来。

  她轻轻地拍打干净上面的尘土,可那个深色的马蹄印却没法这么拍掉,帛面也被沙砾碾过的勾起了丝。

  终于想起了这东西的来由,谢兰君兀地止了声。

  她连呼吸都放轻了。

  岑篱艰难地往上扯了下唇角:“这样很好。”

  既然断了,那便断得彻彻底底的。

  莫要辜负日后良人的真心。

  另一边,谢定还在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刘氏的喋喋不休,他习惯性地伸手进怀里,但是触手却摸了个空。谢定愣了一下,来回检查了数遍,确定袖子衣襟暗袋里什么都没有。

  他霍然起身。

  刘氏被唬了一跳,整个人往后仰去。

  谢定却没看她,“兰君的事,就有劳叔母了,我突然有点急事,便不陪了。”

  勉强客套了这么一句,他连回答都没有听,就匆匆往外走去。

  *

  阳曲紧接着发生了两件事。先是那被抓后的倪延万念俱灰,趁看守不备自缢了;另一件是朝中派遣官员来接手阳曲郡务,急命苏之仪入京面禀此次叛乱详情。

  圣命难为,苏之仪便是有伤在身,也不好推辞。

  只能加急启程往长安去。

  如此一来,反倒是本来都准备动身往颍安去的谢家人先送了岑苏二人离开。

  谢定当然没去送别。

  他只遥遥在一个山头望着那一行人离开。

  谢兰君猜到谢定去处,很容易就找到了人,“我听亲卫说,兄长昨日彻夜在外,是宁县那边还有什么事未了吗?”

  谢定:“……”不是宁县的事,是他的事。

  他把很重要的东西弄丢了,找了一夜也未能找到。

  但看着那辘辘驶远的马车,谢定又短暂地出了一下神。

  早就弄丢了,就在他人在匈奴,还心心念念地想着提亲的时候……

  谢定深吸口气,“不,没什么。”

  他放他们走。

  仅此一次,别让他再看见了。

  *

  此刻,往京城去的马车上。

  苏之仪正面色苍白地靠在车厢壁上,低声解释正崇帝急诏的缘由,“我在倪延处发现了一本账册,他这些年私采铜矿所得,自己只留了极少的一部分,大部分都送了出去。”

  岑篱本来心不在焉摩挲荷包的动作一顿。

  把到手的利益拱手相让,倪延可不像是这么高义的,除非他本就是替什么人办事。但替何人办事能做到一郡郡守的位置?又是什么人,能让一郡郡守仍旧受其辖制?

  岑篱抬头看向苏之仪:“那账册如今还在吗?”

  苏之仪摇头,“原本的账册不在了。倪延的动作很快,察觉被发现之后,立刻放火烧了书房。”他又指了指自己肋下的伤处,“也便是这个时候,他决意杀人灭口。”

  岑篱脸色微变。

  不管是刺杀钦差、还是蓄养私兵,全是不赦的大罪。可倪延宁可冒着这个风险,也要毁灭证据,那账册绝对至关重要。

  岑篱:“你说‘原本的账册’?”

  苏之仪笑了笑,抬手点向自己的额间。

  岑篱倒是想起来了,苏之仪任郎官时,能得正崇帝青眼,便是因为他这过目成诵之能。

  “怪不得大父急诏你回京。”

  苏之仪却没有这么乐观。

  “倪延谨慎,那账册上只写了数额,并未记名。这事还有得查呢。”

  两人说话间,马车却缓缓停.下。

  苏之仪的伤处不好随意移动,岑篱撩开帘子往外看,“何事?”

  景九:“回郡主,有人拦了车驾。”

  因为正崇帝急诏的缘故,这次回程是御赐的车驾,走的又是官道,等闲不敢有人拦车。

  岑篱往下看去,竟还是个熟人,正是那早先被从劳役处放回来的刘大牛。

  虽说这刘大牛起初没说实话,但后期能找到私采的矿洞和倪延的账册多亏了他指路,也算是这一次事里的功臣。岑篱本来还猜测是不是给他的赏赐得了克扣,才逼得人在官道上拦车,却见刘大牛重重地叩了几个头,“草民谢苏廷尉厚恩。”

  岑篱疑惑地看向苏之仪。

  后者也适时做出讶异之色,“你这是做甚?”

  “廷尉厚葬我父,又替草民报了父仇。如此大恩,草民无以为报!”

  岑篱先听到的“厚葬”二字,故而没有多想,但一旁的景九却心底一突。

  收殓刘父的事,景九早就知道了,他更清楚苏之仪做这事绝非出自什么善意,这会儿乍一听到“报仇”,心下一震,不由自主对那倪延的死生出些疑问。

  但倪延确实是自尽的。

  他活着比死了的价值大得多,只不过严命看守,仍没有抵住“意外”。

  不过这事没必要对刘大牛解释,苏之仪放缓了声调,温声劝了几句,直把刘大牛说的涕泗横流,不住地磕头念着“恩人”,在道旁跪着送行。

  景九却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宁县的调查,景九跟了苏之仪全程,他自然知道,苏之仪根本没在意过刘大牛的死活,几次都是在拿他试探倪延,刘大牛如今能好端端的在这儿,一大半是凭了运气。可偏偏此人这会儿还对苏之仪死心塌地、感恩戴德。

  景九忍不住大着胆子看了眼岑篱。

  比起来时的路上,郡主待这位苏廷尉温和亲近了许多。

  景九隐隐觉得这不是件好事,但是想要开口却又不知如何说起。就事实而论,苏之仪确实帮刘大牛安葬了父亲,也帮刘大牛报了父仇……所作所为也无可指摘之处,当真是个尽职尽责为民为天子的好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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