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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篱_岁既晏兮【完结】(8)

  喷溅的鲜血让思绪变得模糊,他已经无力去解开这骤然升腾的疑惑,只是在身体往后跌去的后仰中,看到了年轻人翻身上马。

  那人高高举起那染血的弯刀,却未有言语。

  反倒是后方随他同来的人以匈奴话大喊道:“巴赤台不遵单于号令,左贤王命浑邪部前来讨伐,缴械不杀——”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刻,巴赤台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匈奴话!

  这人根本不会说匈奴话!他们是……

  只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向部众告知自己的发现了。

  火光点燃了一旁的主帐,搅乱了大营的同时,也成了向外面传递的信号,厮杀声从外侧包围而来,刚才还筹备着宴请的营地转瞬变成了一片血色。

  *

  长安,平乐宫。

  上衣为玄,下裳是浅绛色。

  其上的凤鸟和云纹皆以经纬交织而成,其中掺杂的金线让布料在光下隐隐显出的赤金的光泽,华贵却又不失庄重。

  这是一套嫁衣,远超郡主的规制嫁衣。

  是岑篱的亡母楚元公主留给她的。

  正崇帝早年子嗣单薄,很长一段时间内,后宫仅有楚元公主这一个女儿。对这么一个独女,他自然是极尽宠爱、封赏有加,连岑篱这个非诸侯王女的外孙女都被破格封为郡主。如今楚元公主已逝,这恩宠便自然而然地落在岑篱身上,一应待遇都比照着公主而来,如今的出嫁更是如此。

  发冠亦不同寻常。与庄重的曲裾深衣不同,发间的金步摇以鸟雀花朵为形、东珠为饰,极尽奢靡华贵。

  但岑篱此刻能感知到的只有沉重。

  一层一层的布料裹在身上,像是要将人裹缠其中,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岑篱简直是用进来全身的力气,才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任由宫人们妆点鬓发、整理裙裾。

  有条不紊的进展突然被一声惊呼打断,身后正整理着裙裾的宫人噗通一声跪下。

  不消片刻,除了端着盥洗用具不便动作的宫人,那边跪成了一片。

  岑篱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听最先跪倒的那宫人颤着声磕绊地,“禀夫人、禀郡主,这、这……这裙裾本就如此,非、非婢所为!!”

  原来那裙裾上的布料有一小段抽了丝,殿内烛火的映衬下,能明显看出比旁边薄了不少。

  毕竟经年久放,再怎么精细保养,也免不了有些许缺损。

  徐夫人是个宽厚人,这般情况怎么看也并非那宫人损伤的,只摆了摆手叫人起了,又转而对岑篱,“再过几月蜀地便贡上新的锦缎,这嫁衣本来也要再贴着你的身形再裁剪一遍,到时让西织留心点,也把这块布片一块儿换了。”

  “不必。”岑篱却摇头拒绝,“待贡使入京还要数月之久,何必为此耽误了日程?让绣娘缀补上此处便罢了。”

  徐夫人怔然,“耽误?”

  虽然如今还未卜定吉日,但这京中哪位贵女出嫁,从纳采到亲迎不得从大半年的光景。岑篱更是正崇帝首肯下来公主规制,等到六礼齐备,准备个一两年都合情合理。

  岑篱抬头看向徐夫人,抿了抿唇,低声:“儿已经恳求过大父。如今边关战事不明,儿怎敢以个人私事靡费至此,当一切从简,越快越好。”

  徐夫人:“……”

  “唉~”

  这哪里像是成婚啊。

  第6章

  谢定带着人乔装入了匈奴人营地,杀了左谷蠡王部一个措手不及。头领既死,这场骤然的战役也不过小半个时辰就被平息下来。

  等到一切安定下来,谢定率先步入王帐之中。

  王帐因为先前的火被烧了大半,但还能隐隐看出里面原本华靡的装饰,几个贵族身份的俘虏被绑缚着驱赶到王帐的一角,谢定也半点儿不客气地坐上了座首匈奴王座,身下坐着兽皮,旁边就是狼首,配上那一身匈奴人打扮,乍一看上去还真像是匈奴内部的部落混战带来的首领更替。

  韩培拎着硝制好的巴赤台人头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谢定斜支着一条腿,悠哉地靠在那匈奴王位上,手里还捞着块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宝石一抛一接的。

  韩培:“……”

  手突然有点痒,想拔刀。

  他在这儿

  又是砍人头又是硝制的,全是脏活累活。这人可倒好,在这儿耍威风呢?

  韩培拎着的人头旁边一放,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正对着角落里的几个匈奴贵族,几人当即一个哆嗦,越发向角落里蜷去。

  谢定却恍若未觉,主动招呼着,“元修,快来看看,这匈奴王藏了不少好东西,家底可比那浑邪部厚多了!”

  竟把堂堂左谷蠡王部和一个匈奴边缘小族相比!

  被绑的那且渠听得懂齐话,这会儿听谢定如此言语,不免面上露出点。但思绪刚刚转过,就觉上首似有若无瞥过来一道目光,他心底一惊,忙不迭地低下了头。

  谢定好像只是随意一瞥,目光粗略从那些俘虏身上略过,又转向韩培,颇不见外地招呼着,“快过来挑。”

  虽说战利品要登记在册,但那也多是军资粮草等物,像是这种匈奴首领个人收藏多半归于主将所有。谢定这一副分赃的架势颇有些难评,但不得不说,韩培还得谢他一句大方。

  韩培刚这么想着,就见谢定已经浑不在意地手里的盒子往地上一扣,只听“哗啦”的一声,那左谷蠡王不知道多少年攒下的珍藏被垃圾似的倒了一地,一颗比鸽子蛋还大的红宝石咕噜噜地滚到了韩培的脚下。

  韩培:“……”大方个鬼啊!是看不上吧?

  他默然了片刻,还是俯下.身去把这宝石捡起,往前走了两步,扔到那一堆珠宝堆里。

  谢定倒是笑了,“怎么?这还看不上?”

  听出了谢定语气中隐含的跃跃欲试,韩培不得不开口:“差不多行了,浑邪部不够,一个左谷蠡王总够了吧?别告诉我你打算这么杀到匈奴王庭去?”

  谢定抛掷着宝石的动作一顿。

  他单手在空中一横,握住了那颗落下来的宝石,手肘撑在膝上,抬头向上,灼灼的眸子中满溢着桀骜的笑意,“为什么不?”

  且渠缩在俘虏群之中,险险压住了到喉咙的惊呼。

  他怎么敢的?!

  就连韩培也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他“你你、你”了半天,最后也只能压低了声音,低斥道:“别胡闹了!就这么点人,你真以为能在匈奴肆意往来?这一次是攻其不意,但事到如今,浑邪部出事的消息也该传开了,你还真当那匈奴单于是个傻的,就在原地任由你宰割?”

  且渠隐隐觉得自己这边仿佛被骂了,但抬头就对上巴赤台那颗怒目圆睁的脑袋,他背心一凉,不由地又把头埋得低了点。

  谢定却道:“浑邪部出事的消息传开了,那这左谷蠡部吗?”

  韩培:“你!”

  ……这人来真的?!

  韩培尚且还没想好到底该说点什么劝阻,那边谢定已经悠然走下王座。

  他直直向着俘虏群中走去,在那一众挪动着躲避的匈奴贵族中,精准地找到了那个听得懂齐话的且渠。

  弯刀出鞘,且渠眼见着浑邪部的图腾被这齐人的手握在掌心,刀身上带着点斑驳,似乎是没擦净的巴赤台的血,而那雪亮的刀锋已经抵住了他的脖颈。

  年轻人开口了,他的声线清亮,但落入此刻的且渠耳中,却宛若锁魂恶鬼,“给我说说匈奴王帐里的事……别装傻,我知道你能听懂。”

  *

  如今这长安城中,最炽手可热的可谓是新任的廷尉了。

  栾都侯幼子石光庆行事不端,被苏之仪上告御前。石家欲以金银赎买,但苏之仪罗列种种罪状,其中之一便是那石光庆放任家仆抢夺田地,居然侵占了高祖陵寝。大不敬之罪,罪无可恕,石光庆当即被缉拿下狱。

  苏之仪亦因此事被正崇帝盛赞为“刚直守正,不避强御”,从一介郎官跃升九卿之一的廷尉,可谓是踩着石家的血登上了朝堂。

  ……

  廷尉狱。

  能进这个大狱的多半是有身份的人,牢狱内的布置都与一般不同,狱卒待人亦颇为客气。毕竟关押与此的人非富即贵,保不齐什么时候便出狱起复,他们犯不着为此得罪人。

  而能出入其中,探望囚徒的更不是一般人。

  狱卒躬着身恭恭敬敬地往前引路,“侯爷,这边请。”

  栾都侯一拱手,“有劳。”

  他身后的青年虚扶了一把,小声地提醒了一句“爹,小心”,又摸出一把赏钱扔给狱卒。

  他这随手一扔,那狱卒还是趔趄了下才接住,面上却喜笑颜开地连连作揖:“谢侯爷赏,谢石郎君赏。”

  栾都侯点点头,青年已然满脸不耐地,“行了。出去等着吧!”

  狱卒似是犹豫了片刻,“这……”

  青年神色一厉,狱卒连忙弯下了腰,“是,小的这就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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