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嬷嬷低头,“昨晚公子深夜才回府,天色太晚,光线太暗,加之离得远看不清楚,公子又将那姑娘护得紧,旁人靠近不得,并不知那姑娘是何许人。”
老夫人面色凝重下来。
听到这话的第一时间,她心头就浮现了一个人。
只是又觉得应该不可能。
晚晚那孩子,素来杳无音信,这一年,她接连派了几十次人手,也没找到她的下落。
而且砚忱,这一年来,从未再提过晚晚一句,更是在没有公务在身时,日日居于府上,翠竹苑中的暗卫除了在晚晚刚离开的那一个月,其余时候一次也未再寻过晚晚踪迹。
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是那孩子才对。
但万事难保有万一。
这两个孩子在一起,不过是互相折磨。
老夫人是真心不希望他们再彼此困住。
更是希望,一切还能如过去那一年一样,回到正轨上去。
所以听完方嬷嬷的话后,她第一时间又问:
“可有命人去翠竹苑好好问问那姑娘是谁?”
方嬷嬷:“已经去过了,但什么都问不出来。”
老夫人脸色沉下来。
她担心是姜映晚重新被她那个死死攥着人不放手的孙儿找到,
又担心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用旁门左道的下作手段,像当年的姨娘崔氏那样混进了府。
见方嬷嬷这边什么有用的消息都问不出,她直接坐不住了,起身就要亲自去翠竹苑瞧瞧那被裴砚忱紧紧藏着的姑娘到底是谁。
但刚站起来,还未动身,就见外面小厮跑来传话:
“老夫人,公子回来了,正往紫藤院来。”
老夫人停住动作,压下去翠竹苑的念头,重新坐回了主位上。
很快,裴砚忱从外面进来。
对着老夫人请安后,不等她斟酌着问被他深夜带回府的姑娘一事,就先一步说:
“祖母,孙儿今日来,还有一事。”
老夫人暂压下想问的话,颔首看向并未入座、请完安就随即说起另一件事的嫡孙。
“何事,尽管说。”
裴砚忱看着主位上的老夫人,没作任何铺垫,直入主题:
“孙儿前些日子挑中了一个宜嫁娶的吉日,望祖母为孙儿主婚。”
这话,如平地惊雷。
惊得老夫人骤然站了起来。
“主婚?”
“哪家姑娘?”她满脸惊骇。
紫藤院外过来给婆母请安的主母陈氏,进门前恰好听到这话,也是一脸惊讶。
裴砚忱神色平静得没有任何起伏。
口吻亦都没有半分波澜。
就这么寻常地对老夫人说:
“姜家女,姜家映晚。”
“孙儿寻回了发妻,也选好了吉日,还望祖母,于年后二月初六,为孙儿与晚晚主婚。”
老夫人脸上的神情猛地停了一瞬。
很快,她拧眉阻止。
“砚忱,你就非要执迷不悟?”
“那孩子的心不在你这里,她也不愿嫁进裴府,你又何必,非要做这强人所难的行径?”
裴砚忱不冷不淡笑了下。
“所以。”
他声音很慢,深眸漆重得如山间浓雾,让人看不分明。
“祖母还是不允孙儿与她成婚?”
老夫人面上逐渐露出怒色。
这一整年,别说裴家,就连京城,都无人在裴砚忱面前提及姜家和姜映晚半个字,他亦是从不曾再让人寻半分。
老夫人以为,这场孽缘终于是要断了。
却不想,冷不丁的,又来了这么一出。
老夫人不同意他们成婚,更不想纵着他将人家姑娘困在府中一辈子。
裴砚忱这话问完,她直接应声。
“强扭的瓜不甜,婚姻之事更是。”
“砚忱,除了晚晚,全京城中,旁的任何女子,你要娶谁祖母都不会再拦。”
裴砚忱意味不明扯了扯唇角。
没理会这句话。
却提及了之前的一件事。
“所以祖母在过去的一年中,三番四次让孙儿快些议亲成婚,就是担心她再落在孙儿手中?”
第130章 “祖母若不同意我娶晚晚,孙儿只能求陛下赐婚”
“祖母希望晚晚另嫁良人,希望她与旁人成亲生子,希望她远离孙儿平安无虞过一生。”
“可祖母有没有想过,孙儿与她,定过婚约,签过婚书,昭告过天下两家姻亲,更甚至我们早有夫妻之实,说不准晚晚腹中如今还有了孙儿的孩子,就算是这样,祖母也不同意孙儿与她完婚?”
“你……”老夫人脸上怒气更甚。
裴砚忱接着道:“祖母想她嫁与旁人,可我的妻子怀着我的孩子,她能嫁谁?”
他态度坚决与转圜余地,“裴家的子嗣,不可能流落在外,更不可能认他人为父。”
“孙儿的妻子,也不可能再侍二夫。”
“如果祖母,仍旧是不同意我娶晚晚,那孙儿,只能去陛下那里求一份赐婚圣旨。”
老夫人忽地站起来,“裴砚忱!”
他面不改色,声线平静得过分。
“两家早有婚约,顺理成章成婚自是美事一桩,但若祖母迟迟不允,孙儿只能去求一道赐婚旨意,为两家的婚事,锦上添花。”
厅堂中的气氛骤然冷硬,陈氏连踏过门槛进来。
“砚忱!”她匆匆看了眼怒气明显的老夫人,语重心长劝铁了心的儿子:“你祖母身子不好,你离京刚回,又将逢年关,别气你祖母。”
裴砚忱语气不变,“儿子自然不敢气祖母,只是儿子成婚之意已决,请母亲与祖母,成全儿子心愿。”
说罢,他依着礼数对老夫人和陈氏行礼离去。
老夫人气急,话中都是怒气。
就连指着空荡荡厅堂门口的手都被气得开始抖。
“你看看,他这什么性子!”
“京城中贵女这么多,哪个不是争着抢着嫁他,他非挑一个不愿结这门亲的!”
陈氏也为难。
方才她在门外,听到了不少。
尤其那几句,请旨赐婚的话。
与姜映晚成婚,这话,她这个儿子说过已好几次。
从第一次听他这么说的时候,她就看出了这门婚事必然要成。
但碍着老夫人接连阻拦,如今儿子连请陛下赐婚这种话都说出来了,陈氏清楚,姜裴两家的这门亲事,是拦也拦不住了。
“母亲先消消气。”
陈氏从方嬷嬷那边接过茶盏朝老夫人送去,话中皆是叹息,“砚忱的性子,母亲也清楚,这婚事,我们怕是挡不住。”
老夫人怒气半分也压不下。
接过了儿媳递来的茶盏,却没心情喝,“自古婚姻之事,哪个不是父母之命?”
“我们裴府重义,当年与姜家定这门亲,是为着报恩的情义去,如今可好,报恩不成,却恩将仇报,反倒成报了仇!”
“还有婚期。”老夫人越想越气,“哪有成婚的吉时是他自己定的?他强行攥着人家姑娘不放,还自己给自己挑好了婚期!”
陈氏跟着叹气。
见婆母这般急怒,想劝几句,但翠竹苑的态度摆在那里,她几次张嘴,却不知该从何劝起。
在紫藤院这边待了好一会儿,陈氏才心事重重地回了主院。
刚进院门,却见自家女儿急急忙忙地从里面跑出来。
见她毛毛躁躁的,陈氏想训她又不舍得,最后只沉下声:
“跑这么快,成什么体统,今日天冷,外面的雪还未化完,这又是想去哪儿?”
见自家娘亲误会,裴清棠快步过来,一把搂住陈氏的手臂撒娇地摇啊摇,眼睛亮晶晶的,说:
“女儿不是想出去,听说兄长回来了,女儿想去翠竹苑见见兄长。”
陈氏无奈叹气,瞧着面前这丫头一副迫不及待的神色,她拦着没让她去。
“你兄长这会儿没空,晚些再去。”
裴清棠狐疑,下意识看了眼现在的时辰。
“嗯?兄长不是回府了吗?”
“今年临近年关虽然也忙,但今儿都腊月二十二了,也没那么忙吧?”
陈氏拉着她往院里走,“不是公务,是晚晚也在府中,你兄长没空见你。”
裴清棠惊讶的眼睛瞪得老大,“姜姐姐?”
她脚步像被钉住一样瞬间停下,下意识往翠竹苑的方向伸着脖子瞧,那眼神,那表情,颇有种现在就冲出去见姜映晚的激动。
“姜姐姐回来了?母亲,我——”
“不能去。”陈氏一眼看穿她的心思,不等她问完,就一口否决。
裴清棠神色顿时怏下来。
眼中的光都暗了几分。
见她这股委屈巴巴的失落劲儿,陈氏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强行拉着她进了屋:
“你兄长跟你姜姐姐之间的事有些复杂,你先少折腾,也少去翠竹苑搅和,等过些日子,你能见到你姜姐姐时,自然能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