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忱心口涩得发疼,但看着她这副模样,却是再多的话都说不出来,强硬搂着她腰背将人拥在怀里,轻拍着她背,眼底晦涩漆沉,但语气逐渐软和。
“别强撑着,想哭就哭。”
姜映晚被迫靠在他肩头,头半仰着,眼睛干涩得疼。
他不肯放手,她也没了多余挣扎的力气,就这么维持着这个姿势,熬到马车来到裴府。
下了马车,看着她直接转身往后院走去的身影,裴砚忱立在原地暗了暗眸子,他看她许久,最后喊来季弘,让他再次去了刑部牢狱。
来到卧房第一件事,姜映晚就屏退了里里外外的侍婢,四下无人之后,强撑着脆弱与崩溃在刹那间齐齐涌来。
她关紧门,背靠着门框,双膝抱着自己,蹲伏在地上,脑海深埋在臂间,衣袖很快就泪水浸湿一大片,低低压抑的哽咽哭腔顺着门缝散在房外。
让踏上长阶、正准备推门的一只手掌骤然顿住。
裴砚忱听着房内隐忍不断的悲怆哭音,眼皮垂下,举到半空中的手掌紧攥成拳,一寸寸放下。
他没再推门进去,盯着那扇死死关着的门站在外面,听她哭了许久。
最后,转身离去。
她不想在他面前哭,他便将动作放到最轻,当做没有来过,无声离开。
春兰等人担忧地站在庭院外,时不时抻着脖子往主院卧房的方向看,既担心姜映晚,又不敢违背命令贸然闯进去。
在又一次抬头往那边看过去时,还未遥遥看到主院的轮廓,就冷不丁瞧见了蓦地出现在视野中的裴砚忱。
春兰等人惊了一跳,迅速跪下行礼。
“奴婢见过大人!”
裴砚忱脚步停下,森沉的目光看向春兰:“卧房中今日的炭火可足?”
春兰诧异了下,但很快回话,“很充足,是奴婢亲自加的,大人放心。”
裴砚忱收回目光,又吩咐,“去准备姜汤。”
“还有,待会去将老夫人让人送来的药香点上,别让夫人着了凉。”
春兰一一应着。
裴砚忱抬步,准备离开。
动作之前,又想到什么,再次嘱咐一句:
“夫人这会儿不想被打扰,过上两刻钟再进去。”
春兰低头应下,“是,大人。”
离开翠竹苑,裴砚忱直接往府门的方向阔步走去。
见主子似要出府,在外候着的季白快步跟上去,“大人,天色不早了,这是要哪儿?”
裴砚忱头也没回,只扔下四个字:
“刑部牢狱。”
季白怔了下,下意识想说,季弘已经赶去刑部了,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他们主子又何必再亲自去跑一趟。
可还不等他说出来,裴砚忱已走出很远。
—
严格掐算着时间,春兰按照裴砚忱的吩咐,敲门进去送了姜汤并点了药香,可尽管如此,到了第二天,姜映晚依旧是病倒了。
浑身就像被火烧着一样,烫得厉害。
府中的大夫以最快的速度赶来翠竹苑,施了针喂了药半点不见好,裴砚忱扯下腰牌让季弘迅速去请了今日不用当值、休沐在家的陆太医。
可陆太医来了,诊出来的结果和府中大夫的一模一样。
这病虽来势汹汹,但由心病引起,汤药只能辅助,若想快些痊愈,只能靠自己。
接下来几日,老夫人和陈氏等人接连来翠竹苑看姜映晚,裴砚忱更是一步不离身,日日在卧房陪着,就连公务,都全让人搬到了卧房,一边陪着她,一边处理。
这次和很久之前,姜映晚刚得知双手父母是被皇子夺嫡的牵连无辜殒命从而一夜间病倒时一样,迷迷糊糊中,她依旧哭着喊什么。
只不过上次,她除了喊“爹娘”,还偶尔喊两声“时箐哥哥”。
而这次,她喊的每一声,全是姜祎夫妇,再无容时箐半个字,就连绝望的质问都没有。
……
姜映晚一连病了好几日,在腊月三十那天才堪堪好起来。
裴砚忱处理完府中事务来到翠竹苑,刚进卧房,就见睡着的姑娘已经醒来坐在床上。
他随手关上门,走进去。
坐在床边,往她额头上摸。
“可好些了?”
“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姜映晚摇头,刚醒来嗓子有些干涩,连带着声音也有些干。
“没事了,好多了。”
裴砚忱去倒了热茶,递到她手里看着她一口一口喝。
外面新年的喜庆气息零星钻进房中。
姜映晚抬头往窗外看了眼,喉咙有些痒,但被她忍住。
裴砚忱看过来时,她问:
“今日是年三十?”
裴砚忱重新坐过来,“嗯,到三十了,今日天不冷,院中也热闹,如果待会儿想出去转转,我带你去府中逛逛。”
裴砚忱等着她点头,但还未等到她的回应,得到消息的老夫人却是先一步来了翠竹苑,在房中陪着姜映晚说了很久的话。
第155章 “邓漳抓到了!”
今年是姜映晚真正在裴府过年的第一年,老夫人早就知道了这次姜映晚病倒的内情,怕她一个人待着胡思乱想又暗自伤心,从姜映晚身体痊愈开始,老夫人便日日都会将姜映晚喊来紫藤院待大半天的时间。
待她回了翠竹苑之后,处理完重要公务的裴砚忱便像前几日姜映晚病着时那样,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
裴清棠更是时常跑来翠竹苑,抱着她那一堆搜罗来的稀奇古怪的东西,拉着姜映晚说话一说就能说小半天。
这种近乎形成规律的生活,一直维持到了年后初五。
在初六午后,被一道急促的声音打破。
“大人!”季弘跑来书房,肩头沾着落下的雪花,来不及拂去整理衣裳,便匆匆跑了过去,迅速禀报:
“邓漳抓到了!”
炭火如春的书房中,段逾白与裴逸风正懒懒散散地靠着软椅不着调地闲聊,冷不丁听到快步进来的季弘的这句话,两人懒笑的声音忽地停住。
不约而同地看向书案后垂首处理卷宗的裴砚忱。
“人在哪里?”裴砚忱声线冷如坚冰,手中笔锋停住,漆深锐利的眸子看向季弘。
“现已押进京,正往刑部赶去。”
段逾白这才稍微回过来几分神,他没看裴逸风这个二货,亦偏头朝着季弘看去,追问其中细节。
“查了这么久都没进展,你们在哪儿找到的人?”
季弘开口,“回段大人,是在槐临偶然撞见的。”
槐临?
段逾白眸色微凝。
无声回头,往裴砚忱那边看了眼。
槐临这个地方,他是有点印象的。
记得当初,姜家那姑娘逃了整整一年,最后就是被裴砚忱从槐临的小镇抓到的。
还未想完,季弘的声音接着在书房响起。
“此次在槐临抓到邓漳,算是意料之外,找到邓漳的踪迹后,经属下与旁的兄弟接连调查,发现这些年,邓漳一直隐姓埋名藏在一个昌黎县的地方。”
“昌黎县远离京城,位于酆南中部,邓漳又隐名埋名藏于孤院中,若非前几日年底时,邓漳久未见容时箐出现,急于找他慌乱中只身赶去了槐临,属下与手底下的兄弟们也不会这么快抓住邓漳。”
段逾白倒是有些意外。
“所以,邓漳一直都不知容时箐被捕?”
季弘点头,“是的。”
裴砚忱将卷宗合上放在一旁,一句话未多说,随手拿了件大氅便出了书房,“去刑部!”
季弘匆匆朝着段逾白和裴逸风行礼告退,转身朝着裴砚忱追去。
—
裴砚忱踏马赶来刑部时,押送邓漳的牢车也刚到。
只是见完连夜被押送回来的邓漳后,刑部侍郎陈肃的脸色却有些发沉。
听闻裴砚忱过来,他匆匆从重牢中出来,快速对着裴砚忱行礼后,神色复杂地对裴砚忱说:
“大人,邓漳人是抓到了,但他的精神……好像不是更好。”
裴砚忱眉头一皱,他没多浪费时间问,直接进了重牢。
陈肃和季弘等人跟在后面。
重牢中,除却刑部的狱卒外,便是一路看押着押送邓漳回京的季白和几位身手高强的暗卫。
这会儿邓漳跪伏在铺着干草的冷硬地面上神志不清地奋力挣扎,他力道大,哪怕几个暗卫同时按着都有些吃力。
瞧着和方才自己进来时一模一样的场景,陈肃眉头拧着,指着这情况,对裴砚忱说:
“下官方才进来时,便是这样。”
“邓漳看着……像是早已失心疯。”
这种情况,莫说是审问了,连最基本的交流都做不到。
季弘挠头,看着地上那在几名暗卫的压按下都还在拼命狼狈挣扎的邓漳,不解地说:
“这不可能啊,我们找到人时,他精神是没问题的,从槐临日夜兼程冒着大雪赶来京城的这一路,他也是清醒的,怎么到了刑部就神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