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终究,还是缺那几分缘分……”
前世发生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容时箐眼底痛色更浓,就连仓惶借酒消愁、握着酒盏的手肘都止不住地颤,险些将里面的酒液洒出来。
他大口灌下几口冷酒,眼底情绪明明灭灭,最后,嘲弄扯唇出声。
嗓音低得如呢喃,刚一出口,就消散于空气中。
“或许——”
“今生这样,才是最好的。”
“只是生离,不再是前世的死别。”
望春楼下,朱雀街旁,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一辆奢华典雅的马车静静停在长街一侧。
裴砚忱独坐于车内,薄而锋利的眼睑半垂,墨黑眼底的眸色尽敛,看不出半分外溢出的情绪。
好半晌过去,外面还没有声响。
男人锋芒抬睫,指骨敲响镶着明珠宝玉的车壁。
“什么时辰了。”
马车外,无声候着的季弘立即应声:
“回大人,午时一刻。”
声音刚落,下一瞬,冷淡的命令在内传出。
“去敲门。”
季弘明白什么意思,迅速进了望春楼,跑向二楼。
“咚咚”的门扉叩动声传来。
容时箐不舍注视着姜映晚的目光微滞。
他偏头往外看了眼时辰,让季弘稍微一等,在门外的脚步声短暂离开后,容时箐才撑着僵硬生疼的腿骨,起身来到姜映晚面前。
半蹲下身,平视着看着还未醒来的姑娘。
“这次一别,真的便是永别了。”
“晚晚,好好照顾自己,莫哭、莫怕,他会护你一世周全的。”
他声音涩得厉害,掩着所有的颓然无力,努力撑着寻常声线对她说完最后一句话。
话音落,他倾身。
缓慢靠近她,就像轻柔小心地接触易碎的瓷器,在她额头轻吻了下。
很轻很轻。
一触即分。
姜映晚身上,佩戴着一枚冰梅流苏香囊,这会儿香囊摇摇曳曳地坠于腰侧,香囊最下方的流苏欲止又动。
容时箐退开,目光向下,落在这枚香囊上。
离开时,他什么都未带走,只将这枚香囊小心翼翼放在了胸口,未来会随着他远去边疆,作为此生,仅有的念想。
第165章 腰身刚挪动半寸,就被他毫无征兆地握住
容时箐走后不久,裴砚忱便来了雅间。
进了门,他目光第一眼,便落在了趴在桌案一角,还未醒来的女子身上。
男人冷眉微折,凌厉目光在雅间中扫过,很快定格在一旁还在溢着香雾的香炉上。
他看了那香炉两眼,袖摆中指节轻动,香炉中未燃尽的香无风自熄。
姜映晚醒来时,雅间中早已没有容时箐的身影,也没了半缕香雾的痕迹,她趴着的桌案对面,裴砚忱疏懒地坐着,深不见底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知来了多久。
手臂被枕得太久,整个臂弯都是麻的,姜映晚慢慢直起身,乌睫垂下半许,去揉手肘。
裴砚忱注视着她的动作,漆黑的目光无声在她眼尾、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一抹残留泪痕上停滞片刻。
脑海深处,响起昨日容时箐找上他时,说的几句话。
【在槐临的那一年,我与晚晚,什么都未发生过。晚晚自幼被娇惯长大,性子虽软、却也坚韧执拗,我自知没有立场来说这句话,但临行前,还是恳求首辅大人,善待于她,珍重于她。】
待那股酸麻过去,姜映晚揉着手肘的动作停下。
裴砚忱看着她,在她松开手肘后,无声朝她伸出手,“午时末了,我们回府?”
姜映晚看着递到面前的手掌,沉默片刻,将手覆了上去。
裴砚忱握着她的手将她带起来,手掌稳稳扶着她腰身,另一只手上抬,指腹在她眼尾拭过。
将那道泪痕完全擦去。
直至再无痕迹。
裴砚忱没让她自己走路,箍着那截软腰,将人抱进怀里,一路走下楼梯,来到马车。
姜映晚唇角微抿着,被他牢牢抱在怀里的身子也有些许的僵硬,但她这次全程没挣扎,虽然一直没说话,但就这么任由他抱着。
直到马车的珠帘落下。
外面的喧哗与里面封闭空间的宁静形成对比。
他将她放在软榻上,力道还未撤去,姜映晚已经开始了往后退的动作,只是腰身刚挪动半寸,就被他毫无征兆地握住。
他视线落在她腰侧。
原本系着一枚香囊的位置,此刻空空如也。
“香囊呢?”
姜映晚一怔。
下意识低头。
往他注视着的地方看去。
湖蓝色的衣裙束着纤细的腰身,确实没了那枚藕白流苏香囊。
姜映晚按在软榻边缘的指骨紧了一刹,她低眸注视片刻,淡淡出声。
只有一句:“估计落在里面了。”
说完,她指尖按住他手腕,想将他手臂推开,他却没如她愿,反而连准备放开她的举动都收回,微凉的指骨反攥她腕骨,轻而易举将她扯进怀里,严丝无缝地抱住。
裴砚忱自然不信香囊落在雅间这种说辞,他亲自去了雅间,那里有没有丢落的香囊,他再清楚不过。
但他也没再追问。
只是一路上,都抱着她没有放手。
就连回到府中,从马车上下来,他都没让她下地走路,始终用身上的大氅裹着她,打横抱着往翠竹苑走去。
在马车中也就罢了,望春楼中也无所谓,他们出来的时候,从二楼到一楼,都没有旁人。
但这会儿来了府中,从府门到翠竹苑,路上来来往往的丫鬟小厮始终不断,众目睽睽之下,他这般太过亲昵的举动,让姜映晚刹那间眉头拧紧。
“你放我下来。”她压低声音,按着他手臂的力道收紧。
这话刚落,裴砚忱还未回答,一直等在仪门附近,专门等着裴砚忱和姜映晚回来的林嬷嬷,见自家公子和准少夫人这般亲密地从外进来,和蔼欣慰的慈爱脸上瞬间笑出了花。
她笑容掩都掩不住,几步走去,笑对着裴砚忱和姜映晚行礼:
“公子安,少夫人安,老奴来传夫人的话,请公子与少夫人去主院用膳。”
林嬷嬷原名林瑛,是随着陈氏从娘家过来的贴身嬷嬷,是陈氏身边实打实的老人。
见了她,姜映晚眉头松开,但大氅中拽着裴砚忱手臂的力道更重。
后者不为所动,依旧牢牢按住她腕骨,将人稳稳拥在怀里,哪怕在林嬷嬷面前,也没有将人放下的意思。
“未时多了,母亲还未用膳吗?”他问。
林嬷嬷笑着回,“夫人在等公子和少夫人,说这几日朝中公务忙,一直未有时间在一起用顿膳、说说话,这不,今儿个一早就让老奴来等着了。”
裴砚忱看了眼怀里的姑娘,没多犹豫,答应下来。
“那嬷嬷先去,我与晚晚稍后就来。”
林嬷嬷脸上笑容更浓,连连应声。
“好好,那老奴先回夫人那边。”
……
裴砚忱定下的婚期是二月初六,今日已经正月廿一,前前后后,距离定好的婚期,还不足半个月的时间。
眼看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陈氏是一日比一日着急。
婚期定的这么急,成亲那天新娘子配不配合都是不定数,她这几天日日愁的睡不着觉。
这不,听说朝中的事能告一段落,当即便让人备了一桌膳,并让林嬷嬷去喊裴砚忱和姜映晚过来,打算借着用膳的名义,来瞧瞧那两个孩子如今是怎样的相处。
正院厅堂这边,陈氏急得坐不下,来回在门前踱步。
直到见林嬷嬷笑容满面地往这边赶来,陈氏目光一凝,还不等林嬷嬷走近,就接连问:
“可告诉那两个孩子了?”
“这都什么时辰了,那两个孩子来不来?”
林嬷嬷忙不迭点头,“夫人放心,公子和少夫人马上就过来。”
紧接着,她又汇报说:
“公子和少夫人是刚从外面回来,并非是不愿过来用膳,而且夫人,奴婢方才看着,公子是一路抱着少夫人进府的,两人的感情看着很好。”
听到这话,陈氏先是诧异。
随后是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她脸上担忧焦虑的神色也随之松了大半,久违地露出一点笑容,连忙指挥院中的侍婢。
“还不快去看看,有没有哪道菜凉了需要热的,还有汤羹和茶点,都让人呈上来。”
话音未落,陈氏又想到之前特意问的自家儿子、晚晚那孩子的喜好,接着又问:
“还有桂花水晶芋泥糕,少夫人喜爱的甜点,可都备好了?”
林嬷嬷笑看着里里外外的侍婢们紧锣密鼓地上菜。
身侧的一个小婢女端着茶水恭敬回话,“回夫人,已经备好了,正是刚出锅的。”
陈氏算着时辰,让人将膳食都呈上来,身旁的婢女刚上完最后一道菜,一回头,陈氏就见庭院中自家儿子和儿媳‘手牵手’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