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映晚视线从那些册子上掠过,注意到他抬眸看过来的目光,她转开眸子,看向他。
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他将手中册子合上,随手放在了那一摞中,先出声问她:
“春兰方才来拿账册?”
姜映晚“嗯”了声,紧接着,她问他,“不是说今日忙公务,不回府?”
裴砚忱脊骨往后靠了靠,目光定格在她身上,声线偏为散漫。
“新婚燕尔,不舍得让夫人独守空房。”
他解释,“巡盐史一案,交由段逾白去做了。”
于姜映晚而言,这么两句话,便算是打过招呼了,她没再问别的,随口应了声,便去拿他面前摞着的那几本册子。
姜映晚不愿多往他裴砚忱书房跑,就连从他这里拿账册,都是一次性准备将之全部拿走,免得今日这种情况再源源不断发生。
只是她指尖刚碰到账册的边角,还未拿起来,那些账册就被他按在掌下。
“夫人这是作何?”他明知故问。
“?”姜映晚看过去,“这些账册是没看的,这几日需要看完。”
他依旧没松手,唇侧敛着疏懒的薄笑,就这么看着她,话说得随意寻常。
“这儿不是有现成的地方?夫人还要去哪里?”说着,他指着书案,“这些账册,我已归好类,也都已为夫人摆放好,无需搬挪它们,夫人直接过来就好。”
姜映晚总算明白了他今日不让春兰将账本抱去前厅的意思。
以及方才,季弘在她进来后就将门关上的举动。
姜映晚松开了捏着账册一角的指尖。
但没有按照他的意思留下。
而是委婉拒绝:
“这些账目翻看起来繁杂,而且你书房中多为朝中重要公务,我在这里不方便——”
“夫妻一体,有何不便?”他打断她。
姜映晚话音滞住。
“再者。”他手从账册上挪开,目光却在她面上没动,平静地看着她,薄唇敛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接着说:“如果夫人是因不小心窥视朝政公务而有所担心,那完全不必。”
“你我是夫妻,荣辱一体,生死与共。”
“若是哪天,为夫死了,夫人也活不好。”
“同样,若是夫人先去了,为夫也会追你至黄泉。”
“这般——”他淡笑看着她,反问,“夫人可还顾忌看到这些文书?”
疯子。
姜映晚心里无厘头跳出这两个字。
共赴黄泉这种话,他并非第一次说,但每一次听到,都让姜映晚觉得格外荒谬。
今天也不例外。
书房中沉静下来。
她看着账册,他看着她。
房门牢牢闭着,四周无任何声音。
姜映晚有想过转身离开,不过几本账册,今日不看,明日再看便是。
但同时她又清楚,根本不是几本账册的事,他根本没给她离开的选项,她这会儿转身离去,他有的是法子在其他方面从她身上讨回来。
正如每晚本就难熬的房事。
不过是在书房看几本账册,根本不值得她牺牲别的来换。
片刻后,姜映晚松口。
从中抽出一本,顺着他的意,留在了书房。
裴砚忱书案上有不少文书要看,姜映晚抱着账册去了旁边的桌案,共处一室,两人各忙各的,一开始倒也算相安无事。
直到申时末,姜映晚接连翻了大半本账目,又酸又胀,正想将最后几页翻完出去透透气,
指尖刚触碰到下一页纸张边角,裴砚忱放下最后一份文书,起身走过来,坐在她旁边,手臂圈在了她腰上。
姜映晚指尖动作停住。
她下意识想往里挪避开他,刚动了丁点,就被他掐着腰身按住。
昨夜他折腾的时间久,今日腰酸疼的厉害,被他这么一按,姜映晚不由轻“嘶”一声,眉头紧紧皱起。
“腰疼,你别动。”
说话间,她按住他手臂,想将他推开。
还未用力,却被他反扣住手腕。
“我帮夫人揉揉。”
音落,怕她不信他,他又补充一句:“不做别的。”
“都是哪儿疼?”他从侧腰开始揉,逐步往后,“这儿疼吗?”
姜映晚不敢放松警惕。
他将她压在书房中放肆胡来的场景不是没有过。
尤其翠竹苑的书房和卧房之间有密道,进出随意,连外面的侍婢都不无需顾忌。
“你别乱碰就不疼,我自己缓会儿就行……嘶!裴砚忱!”
姜映晚话还没说完,他直接将她整个抱在腿上圈在了怀里,这个姿势,让姜映晚全身瞬间紧绷,眼底都升起了戒备。
他勾唇轻拍了拍她腰,让她放松。
“别绷。”
“绷这么紧,怎么揉?”
“放松些。”
被他捞进怀里时,姜映晚袖摆不小心拂掉了桌案上的账册,“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乱了方才翻着的页数,胡乱散在案腿边缘。
姜映晚往下扫了眼,被他牢牢按在怀里,没办法去捡。
裴砚忱注意到她的动作,圈过她身子护住她,俯身将账册捡了起来。
才接着帮她按揉。
—
悄无声息间,严寒不知不觉中褪去。
府院中无数绿植相继抽出新芽,大片大片的迎春花迎着温风,吐露明黄花蕊。
春风和煦的天气中,段逾白懒洋洋地坐在裴府后院竹亭中,漫不经心地持着酒盏,一双狐狸眼从假山旁的那片开得正盛的迎春花上转过。
“巡盐史一案,调查清楚了?”
裴砚忱的声音,使段逾白收回目光看过来。
他点头,懒洋洋的姿态,一副风流矜贵样,“调查清楚了,不是什么大事,目前人已经在陈肃那里了。”
巡盐史贪污受贿,致使岭都百姓流离失所,裴砚忱本来是要亲自过去处理的,
但段逾白一连在京城待了两三个月,正闷得浑身难受,听闻巡盐史的消息后,连夜跑来了裴府,想跟着裴砚忱一道过去,去岭都一带透透气。
裴砚忱和姜映晚刚大婚不久,正是不想离京分别的时候,见段逾白主动请缨,他连犹豫都不曾,直接将巡盐史的差事丢了过去。
段逾白虽诧异差事成了他自己的,但最后只能郁闷地独自动身前往岭都。
只是段逾白这厮,素来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性子,正如这次巡盐史的案子,刚从岭都回来,他就屁颠屁颠地跑来了裴砚忱这里邀功。
主打一个,哪怕只是做了一件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也必须要让该知情的人知晓。
裴砚忱和他二十多年的交情,对于这损友的性子,自是一清二楚。
段逾白刚说完巡盐史的进度,他就轻叩桌案说:
“我记得你先前提了几句云鹤大师的一幅墨鹤水唳画?”
第174章 他是她被迫承认的夫君,却也只是夫君,没有夫妻情深
段逾白倒酒的动作一顿。
朝着裴砚忱看过去的眼睛都亮了。
不等他开口,裴砚忱就主动给他了答复:
“画已经让人送去你府上了。”
段逾白顿时笑得像只狐狸,“这怎么好意思?”尾音未落,生怕裴砚忱再将画收回去似的,某人迅速改口收下这份心心念念多时的礼,“那就却之不恭了。”
裴砚忱淡淡抬眸瞥他一眼。
段逾白摇扇子摇得别提多欢快。
云鹤大师作画技艺独绝,尤其画鹤,更是一画难求,如今流传在世的墨鹤真迹,也仅此一幅,万金难求一见。
前两年,这画偶然为裴砚忱所得。
得知这消息后,段逾白那段时间甚至一连多日都住在了裴府,只为多看几眼那幅心心念念的画。
如今那幅墨鹤真迹轻而易举就被当作报酬送了来,段逾白欣喜之情自然溢于言表。
岭都巡盐史之案,裴砚忱未亲自前去,段逾白知道他必然挂心,事无巨细地将案件始末全部说了一遍,才话音一转,说起另外一件事情。
“今日我来,除了跟你说巡盐史的事,还有另一件事。”
裴砚忱见他神秘兮兮的,正要问是何事,话音未出,就见他突然转着头往后一指,明显看热闹的眼神,“哟,来得挺快。”
裴砚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假山旁的细鹅卵石路上,裴逸风带着个姑娘,正往这边走来。
那姑娘一身素衣,身段纤瘦,脑袋微垂着,被裴逸风带着往前走,但许是因为怯弱,不敢抬头,只盯着脚下的路。
段逾白视线随着他们挪动,片刻后,回眸,压低声音问裴砚忱:
“你们裴家二房的这档子事,你还没听说吧?”
段逾白喜欢凑热闹,更喜欢在京城中乱逛,各世家高门发生的近闻,基本没有他不清楚的。
正如这次刚刚得知的裴逸风和他身边那姑娘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