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夫妻形影不离,乍然一看,不知情的外人见了,任谁都要称赞一句‘夫妻情深,感情深厚’。
然而知情的人,最多只能道一声‘相敬如宾’。
这天,裴砚忱自外回来,进来翠竹苑,见姜映晚还是在看账本,眉头折起几分弧度。
“天天看账本,不闷?”他走过去,从身后拥住在笺纸上写着什么的姑娘。
自成婚第二天,姜映晚做的最多的事,便是看账本、熟悉府中事务,以及逐步学习并适应如何去做一个合格的主母。
相反,在‘夫妻相处’与‘讨夫君欢心’这两件事上,她从头至尾未用过半分心思。
“这几日天不那么冷了,我带你出去转转可好?”
裴砚忱想着,她既不愿意来亲近他,那他就主动去陪她,就像捂石头,捂得久了,总能捂热一两分。
可这句询问刚出,怀里的人连思索都不曾,便如同前几日那般回绝了他。
“府中的账目还未看完,林嬷嬷教我的那些事也还未完全掌握,最近时间紧张,便不去了。”
带她出去走走逛逛这种话,裴砚忱不是第一次问,姜映晚这番借着旁事拒绝他的言辞,也不是第一次说。
再次听着这个和前几次一模一样,连说辞都未变的答案,裴砚忱下颌紧了几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不再对他冷言冷语,也不再对他说那些中伤人的怨恨之言。
但她从来不亲近他。
也拒绝他的靠近。
就像现在,她连拒绝他,都是轻淡的语气,没有疾言厉色,不再冷言相向。
同时也没有她曾经对容时箐那样的温软与柔和。
她是一个合格的高门主母。
对上孝敬婆母,尊敬祖母。
对下将整个府邸打理得井井条条,亲力亲为地核对府上的每一笔账目,就连人情往来这种事情,她都认真地安排。
只唯独,对他,她不费半分心。
除了每晚躲不掉的房事,其余时候,她连目光都不会往他身上停留半分。
这种情况,裴砚忱从好几日前便注意到了,但他自欺欺人地不肯接受。
每日都抽出比前一日更多的时间陪在她身边,可换来的,依旧是她的漠视。
就像现在,她人就在他怀里,却生生让他有种,她离他远得、永远都够不到她的错觉。
这种酸胀到极致的涩意,在胸腔中抑制不住地蔓延开,让裴砚忱无意识收紧抱着她的力道。
片刻后,他语气放缓,近乎轻哄般,再次问她:
“府中的账目我陪你一起看,院中的那些事,有负责的丫鬟婆子们,不必你每件都亲自盯着。”
“近来天色好,我们又新婚,夫人多空些时间,来陪陪为夫可好?”
姜映晚低叹一声,停下笔,还是那番说辞。
甚至就连语气,都让人找不出丁点不耐,没有半分错处,完美得无可挑剔,
客观的跟他陈述——
第172章 “姜映晚,我是你夫君”
“府中的事我还未完全上手,亲自盯着会更好些。”
“还有母亲让人送来的账目,快些看完会更好,旁的事,过段时日再说可好?”
旁的事?
与他有关的事,大概都是‘旁的’、‘不重要’的事。
卧房中安静得呼吸可闻。
哪怕在是她说这些话时,她都没有回头看他,目光未往他身上停落半分。
裴砚忱手背上青筋鼓起,扳着她肩膀,强硬让她转过身来,微凉的指节扣着她下颌,强行迫她看向他。
他盯着她,看着她瞳仁中自己小小的影子。
“姜映晚。”
“——我是你夫君。”
不是什么旁的事。
更不是连账目都不如的陌路人。
他们是夫妻。
是一辈子执手与共、最亲密无间的人。
她点头,顺着他意,和他对视。
“嗯,我知道。”
如今全京城,还有谁不知道?
裴砚忱与姜映晚,早从他那道堂而皇之的寻妻诏令开始,就彻底绑在了一起。
她反应太平淡。
平淡到,裴砚忱在唇齿间反复徘徊的下一句话,看着这样一双冷淡的眸子,却半个字音都说不出来。
良久,他指腹摩挲过她眼尾,长臂圈紧她腰身,像是想将她揉在骨血中般用力,压下喉咙中的涩,换了种说辞,问她:
“没时间出府,那今日,夫人何时能看完账目,陪一会儿为夫?”
见他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姜映晚眉尖蹙了蹙,最后回他:
“戌时。”说罢,因不想在这时候格外费心应对他,尾音落下须臾,念着他强调的那句夫君的话,她又添了两个字,便算是问过他的意思:“可好?”
戌时?
裴砚忱唇侧晕出零星嘲弄。
她还真是,片刻的功夫,都不想浪费在他身上。
现在的天,到了戌时,早已天黑,哪怕他未对她提这个要求,那个时辰,本也到了他拥着她行房的时候。
心底深处隐秘的酸痛翻滚着弥漫,裴砚忱抱着她的动作片刻不松,冷薄的眼皮微垂,遮住眼底晦暗的涩意,欺身逼近,碾着她唇瓣,蓦地往她唇上吻。
直到,亲眼看着,她眼中他最不喜的冷淡漠视像石子投掷在湖面上般泛着成圈的涟漪碎开。
“不好。”
这两个字,他几乎是抵着她唇角吐出来。
姜映晚眉头无声拧起。
他今日不知怎的突然反常,揪着账目和时辰的话题不放。
“酉时。我想要酉时。”
他定定看着她眸子,“账目我帮着夫人看,今日天色好,适合散步,待到酉时,我们出去散步,可好?”
姜映晚垂下眼睫,没在这种事上一直与他争辩,顺着他的意应了声,“好。”
她拍拍他手臂,示意他放开。
“我先去忙别的事。”
……
许是接连受了她冷落,接下来几日,每每深夜,房事结束姜映晚睡去的时间越来越晚。
姜映晚不爱说话,尤其在夜间的房事上。
但裴砚忱却不满于此,迫着她一遍遍喊着“夫君”,甚至有两日,晨起醒来时,她嗓子都是哑的。
姜映晚夜里一日日睡得越发晚。
裴砚忱白天在府中待的时间却越发的多。
大皇子与二皇子的旧部势力铲除殆尽,近来朝中安稳太平,本就无太多琐事,除了必要的上朝与大理寺中的事,旁的时候,他基本全待在了府中。
姜映晚平时看账目的桌案被他命人搬去了他的书房,就在他处理公务的书案的旁边。
他处理文书卷宗等公事,她则被他看着,在他眼皮子底下看账目与处理府中的事。
姜映晚并不愿日日待在他的书房中。
府中事宜她不假他手,事事亲力亲为,本就是为了能在白日避开跟他相处。
桌案和账册被他着人搬去了书房,姜映晚便趁他不在府中时,命春兰去他书房取些账本回来,换个地儿接着看。
只是这种法子明显并不长久。
二月末,这天午后,姜映晚揉着额角醒来,穿戴好衣裙坐在桌前喝了杯茶,缓了好一阵残留的困倦,起身出卧房。
处理完府院中的事,又去了紫藤院和主院给老夫人和陈氏请安,折回前厅,正准备接着看最后几本账目,
一翻才发现,前厅中的这些账本都已看完,昨日睡得晚,今日她醒来时比平常晚了不少,忘了让春兰去裴砚忱的书房拿新的账本。
姜映晚将手中看完的账本合上,抬指压了压额角的胀,喊来春兰,让她去书房跑一趟。
小丫头欢欢喜喜应声。
然而很快,却垂头丧气回来。
她低着脑袋,归来的步子都慢吞吞的。
“夫、夫人,大人说……让您亲自过去。”
姜映晚搭在桌角的指尖一顿。
抬头朝她看去。
“裴砚忱在府中?”
春兰闷闷点头,“大人刚回府不久。”
第173章 “新婚燕尔,不舍得让夫人独守空房”
姜映晚在前厅的桌案上找了两三遍,确定除了裴砚忱的书房,其他地方再无账册之后,她立在案前好一会儿,才转身去了翠竹苑的书房。
书房的门开着,季弘静静候在外面。
见到她人,季弘远远便拱手行礼。
姜映晚随口应了声,抬步往书房走去。
她刚进了门,走进去还不足两三步,身后原本开着的门倏地被人从外面关上。
姜映晚脚步顿了下。
下意识回头往后看了眼。
她未多停顿,很快,接着往里走去。
宽大的书案后,裴砚忱正拿着一本书册看,离得近了,姜映晚才发现他看的是府中的账册。
除了他手中翻着的那本,他面前案上,还整整齐齐摞着的好几本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