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来,他家殿下送这衣裳,委实是为姑娘的安危着想。
“卑职这就去办。”陈牧领命。
彼时太阳已经下山,冯氏在临时搭的帐篷里和戚妈妈说话。
而孟薇正和阿橙弯腰在看草丛里的东西。
孟薇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盯着草丛里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
借着火把的光亮,她勉强看清它眼睛湿漉漉的,毛乎乎的身上有斑纹。
阿橙说:“姑娘,这小东西会不会咬人啊?”
“嘘,别吓着它。”孟薇食指抵唇,可惜天黑,她看不清小家伙是什么动物,“大概……是野兔?”
方才在李公公那里打了一场胜仗,这会她心里高兴又自在,盯着小家伙好奇得不行,想捉它,又怕把它吓跑。
陈牧走近了,伸长脖子凑近看:“你们在看什么?”
“呀,你把它吓跑了。”孟薇叹息,眼睁睁看小家伙跑得飞快,一会功夫便消失在草丛里。
“你们在捉兔子吗?”陈牧没看清那是什么,猜想跑那么快大概是野兔,“山里野兔多,我白天抓了两只,送给你们好了。”
孟薇眸子一亮,欢喜得要蹦起来:“真的送我们吗?我拿米糕和你换。”
早在猎场时她就想要只小兔子,可惜阿耶忙着治病救人,没空帮她抓兔子。
“这买卖划算,成交,我一会就给你们送来。”陈牧想起来这的目的,拿出新衣裳递给她,“孟姑娘,这是新衣裳,殿下说回京路途遥远,以防有歹人偷袭,姑娘换上男子装束更稳妥些。”
剩下那些叫她离远点的话,在陈牧心里转了一圈,硬是说不出口。
孟薇眨眨眼,有些不敢相信。
萧远送她的?他不是讨厌她吗?
孟薇抱着衣裳回到帐篷,放在行军床上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仍然觉得像在做梦。
萧远既然肯送回礼,是不是愿意和她做朋友了?
说不定真的猜对了,孟薇开心地抱着衣裳在身上比划。
冯氏笑起来:“到底是皇家的东西,这衣裳的料子真是好,我还从没在布庄见过。可叹你个子比殿下矮,这衣裳穿在你身上太长。但咱们也别拂了殿下好意,你拿来我给你改一改,快的话兴许明日你就能穿上。”
这一路上村庄之间离得远,有时队伍走好几里地,也不见人烟。
冯氏总怕路上遭遇土匪,早就想给孟薇换一身男装,苦于走得急没有准备。
刚好,这件衣裳解了燃眉之急。
油灯下,冯氏照着孟薇的身量裁剪衣裳,密密缝制。
帐篷外面蛐蛐叫得欢快,陈牧送来两只小野兔,孟薇抱着其中一只兔子,看母亲为她缝袖子。
夜深了,只剩最后一截下摆还没缝,孟薇打了个哈欠。
“你快去睡。”冯氏催她,“明日一定让你穿上新衣裳,快去,听话。”
左右阿耶不在,孟薇抱着兔子往床上一趟,乖巧道:“阿娘,我就睡这里,陪着你。”
冯氏哭笑不得,食指轻点她的鼻子:“是你怕黑,要娘陪着你吧?”
任凭母亲如何打趣,孟薇撒娇,就是不肯走。
等到第二日她醒来时,冯氏早已起来了,笑着把新衣裳往她怀里一放:“快起来,试试合不合身。”
孟薇迫不及待地换上新衣裳。
冯氏又帮她把乌黑的长发挽成男子发髻,用裁剪下来的鸦青色布料做成发带,绑在发髻上。
待全都弄好,冯氏满意地点头,和戚妈妈说笑:“瞧她这身打扮,倒有几分小子的样了。”
头一回穿上男子样式的袍子,孟薇左看右看,张开手转了一圈,觉得新鲜极了。
戚妈妈笑呵呵:“好了好了,快过来吃早饭,再等一等粥就凉了。”
今天的早饭是葱油烙饼和菘菜肉糜粥。
孟薇小口喝粥,眼睛盯着盘子里的饼发呆,心里琢磨着萧远会不会又被李公公克扣早饭。
冯氏自然知道闺女在想什么,做了母亲的人最是心软,她也可怜那孩子。
冯氏叹道:“一会你吃完了,包几个饼给殿下尝一尝吧。”
她倒不怕李公公为难孟薇,昨日他躲在人后活像个缩头乌龟,往后只怕要躲着她闺女走。
孟薇点头。
吃过早饭,孟薇用荷叶包好葱油饼,沿着河边高高兴兴去找萧远,先遇上陈牧。
孟薇眸子亮晶晶地问:“陈大哥,我穿这身衣裳,像不像男儿?”
陈牧老远就看见她,一时没认出来,还在想是哪家傻小子蹦蹦跳跳。
走近了才知是她,陈牧憋笑:“像,就是吧,别蹦跶,一蹦就显得女气了。”
孟薇小脸一愣,偏头想,她蹦了吗?
哎呀,好像真的蹦了。
“那我不蹦了。”孟薇看一眼路过的姨父汤将军,想要学他四平八稳的走路姿态,结果更不会走路了,“好难呀,怎么更奇怪了。”
阿橙捂着肚子笑:“可不就是怪嘛,姑娘学了个四不像。”
孟薇也觉得好笑:“算了算了,先趁热给殿下送早饭吧。”
昨日他既送来衣裳,今日,一定会同她和气说话了吧?
陈牧一愣,慌道:“孟姑娘,还是我去送吧。”可不能让殿下知道他没把话说全。
正说着,远处林间忽然惊起一片飞鸟。
陈牧快速按住刀柄,望向帽儿山的方向,刹那间喊杀声撕裂河边寂静。
孟薇一惊,就见一群满脸胡须的大汉挥舞着大刀,发出震天的咆哮杀下山来。
昨日,李公公一定要在这座叫帽儿山的地方安营扎寨。
孟薇的姨父担心土匪偷袭,却拗不过李公公,好说歹说终于选了距离帽儿山较远的平坦河边扎营。
只是她姨父千算万算,还是被土匪逮着机会杀下来。
“不好了,殿下失踪了!”有个侍卫冲出萧远的帐篷,惊恐大喊。
陈牧箭步冲过去,帐篷里茶盏碎了一地。
孟薇迟一步赶来,看见榻上殷红的血点子,寒意从她脊背升起。
萧远被土匪掳走了!
“中计了!”陈牧懊悔,提刀去寻萧远。
汤将军已增派兵力保护女眷。
“阿橙,我们快回去。”留在此处也帮不上忙,孟薇往回跑,以免叫姨父分心。
路上看见不知是谁掉的匕首,孟薇弯腰捡起来防身。
待她站起身,蓦地看见河对面的山脚下有个黑色影子在快速移动。
她目力好,看清这人背上还背了一个人。
孟薇嗓子发紧,黑影背上的人穿着鸦青色衣裳,分明和她身上的这件料子一模一样。
她盯着看的时候,黑影行动极快,却在颠簸之下致使背上那人掉落一件东西,被阳光照得闪了一下。
孟薇踩着冰凉的河水跑过去,拾起来,认出是萧远束发的青玉簪。
陈牧和姨父带着人分头去寻萧远了,余下的兵师们正在奋力抵御杀来的土匪。
她颤手握紧玉簪,四顾之下,只有李公公的人或许可以借来一用。
孟薇想呼唤他们救萧远。
可这些人或抱着脑袋四散,或抱着财物逃命,根本不理她。
阿橙吓得快哭了,死死拽她往回走:“姑娘,咱们快回吧,土匪杀人不眨眼。”
孟薇攥紧玉簪,恍惚之间,男人没入火场救她的身影与山上少年重叠在一起。
“阿橙,去找陈牧和姨父,叫他们来救殿下!”
她将信物玉簪往阿橙手里一塞,奋力甩开阿橙的手,头也不回追上山去。
第8章 狼崽子(捉虫)
帽儿山的土匪头子是个身高八尺的大汉,右边眉毛被一条很长的陈年久疤割开,下巴长满络腮胡。
他背着失去知觉的萧远,在深山老林里翻山越岭,身手极其矫健。
但毕竟驮了一个人,在急奔两座山头后,土匪头子感觉吃不消了。
在一棵两人才能环抱的大树下,他一把从背上摔下昏死过去的萧远,自己也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到树下。
少年被粗暴甩到地上,散落的长发披下来遮住半边脸颊,左肩伤口还在流血,十分触目惊心。
“啐!他娘的,这些达官贵人非要全须全尾的活人,依老子说,割了头带回去还不是一样!”
土匪头子摸出腰间水壶,警惕地看一眼仍旧不省人事的少年,这才放下心来打算喝口水。
可他刚一仰头,脖颈猝不及防传来剧痛,鲜血喷射溅了一地。
他下意识捂住脖颈,竟看见适才垂死的少年黑眸狠戾地盯着他,手里还握着淌血的锋利石块。
随着鲜血的涌出,土匪头子的脸也迅速惨白,还没等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便像一座大山一样轰然倒在地上。
萧远脸上被溅了血,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原来,血是温热的。
先前匪首背着他奔跑,萧远手无寸铁,忍着颠簸带来的剧痛伺机而动,直到匪首力竭,他抓住机会奋力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