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见面的日子里,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呀?
孟薇的马车走远了,艳曲也戛然而止。
太白楼上,太子化名龙公子,偷跑出宫喝花酒,这会正紧拽着胡人歌姬的手,强迫那胡姬陪他喝酒。
“龙公子,使不得。这胡姬是个青倌人,不是那红倌,她只卖艺不卖身的。”小二慌了神,眼看对方人多,他不敢上前阻拦。
“什么青倌红倌!本公子一概不知,她既出来卖唱,何必又装良家女子?”太子紧紧拽住胡姬手腕,目光在她身上流连,正要强行拉她入怀时。
雅间的门帘被人撩开,一只手扣住了太子的手腕。
太子忽觉腕上一麻,气得大骂:“混账东西!孤的事你也敢插手!”
谁知他一抬头,竟对上吊儿郎当笑着的萧远。
太子懵了一瞬,换在从前,他二人碰面肯定闹得不愉快。
萧远衣领敞开,露出里头中衣,笑着亲切喊他一声:“大哥。”
太子也是要脸面的,拉着女子的手被自己最瞧不上的兄弟撞见,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又羞又恼地就要开口骂人。
萧远却笑道:“大哥来这里寻开心,何必跟她较劲,玉春坊的姑娘不比一个卖唱女好看?”
话音刚落,柳蕙姬轻移莲步,自萧远身后走出来。
柳蕙姬用团扇遮住妩媚艳丽的脸,只露出一双潋滟的眸子,笑吟吟望一眼太子,便又用团扇遮住自己,那风情万种的模样和身段,仿佛浸了蜜的毒酒。
勾得太子神魂颠倒,眼睛都看直了,心里的火气立时全消。
“太子殿下万福。”柳蕙姬又福了福身,嗓音和她的人一样娇滴滴。
太子一双眼睛全被她勾住,笑着上前搂她。
这会别说先前的胡姬,就连被他忌恨的萧远,也早都抛在九霄云外。
他们眉目传情的时候,萧远退出雅间。
小二也松了口气,把门带上。
萧远不声不响解了一场争执,顺道把手下人安插在太子身边。
然而不出他所料,第二日,就有人偷偷把事情禀报到陛下那里。
因萧远封王出宫,又去了一趟边塞历练,如今他不用回弘文馆念书,但需每日跟着上朝,学习如何像别的大臣那样辅佐陛下。
今日退了朝,陛下单独留下太子和萧远,命他二人入偏殿议事。
萧远乖乖应下,又因昨日柳蕙姬极其会看太子眼色,太子心里高兴,也就没再为难萧远。
两人和和气气跟在陛下身后。
可他们刚踏入偏殿,两扇高大的木门一关。
陛下一巴掌甩在萧远脸上:“混账!你一人不知廉耻便罢了,竟敢教唆朕的儿子!”
萧远没躲,硬生生挨下巴掌,半边脸清晰印下五指印,火辣辣地疼。
心知昨日偷跑出去喝花酒的事情败露,太子腿一软,还没挨打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父皇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萧远不敢反驳,也赶紧跪下。
谁知他膝盖刚着地,又被盛怒的陛下当胸踹了一脚。
萧远口吐鲜血被踹倒在地,仍强忍剧痛爬起来,规规矩矩跪好,干哑道:“求陛下息怒,臣知错了。”
殿外,内侍们听见里面动静。
有个刚入宫的小内侍,伸长脖子,耳朵贴在门上偷听里面发生何事。
胡公公看见,当即拿拂尘狠狠打在他背上,小声叱道:“作死!天家的事也是你能窥听的吗,你有几个脑袋?”
小内侍吓得身子一抖,赶紧*低下头小声讨饶,又被胡公公揪着耳朵拎去太阳底下罚跪。
剩下的人纷纷垂首而立,再不敢有偷听的念头。
半晌,殿内没了动静,只听陛下怒斥一声:“滚!”
萧远踉跄地退出来,细看之下,衣襟上染了殷红的血痕。
太子还没出来,胡公公赶紧又把门关上。
大门合上的瞬间,萧远听见陛下的声音,不同于叱责他,那声音温厚慈爱地说:“你是朕的儿子,他是个什么东西?你怎么能同他玩到一处去?”
萧远手背拭掉唇角血迹,嘴里血腥味弥散开来。
他拖着身子,一瘸一拐慢慢出了皇宫。
真可笑,那人好像忘了,他也是那人的儿子。
萧远身上冷极了,五月初夏,明明阳光高悬,他却仿佛走在阴影里,孤零零的。
转眼,到了五月十一。
这世上有人被亲人刻薄,自然也有人被亲人捧在手心里。
五月十一是汤蕊的生辰,汤淮安虽在外地驻军,却早在临行前就留了一对金镯子要送给汤蕊,又嘱咐妻子一定好生给闺女庆生。
孟薇也被请去汤府。
她到的时候,邵家四姊妹已经在凉亭等她。
而她姨妈和旁的长辈宠着汤蕊,叫后厨做了一桌好菜便回屋玩叶子戏了,留她们几个姑娘自在地玩乐。
她们边赏花边说笑,院子里牡丹花开得正好,叫邵家四妹想起孟薇做的草花纸来。
她挽着孟薇的胳膊央求道:“莹莹,你什么时候再做新样式?能把这牡丹花瓣也加一些吗?多加一些才好,你看那紫色多好看呀。”
孟薇一双眸子笑起来,食指轻轻点她脑门:“你呀你,这紫色是好看,只是做草花纸恐怕太大了些,四妹妹容我回去想想怎么弄。”
她一点也不嫌四妹妹提些奇怪要求。
但姊妹们都知道,草花纸本是江南崔氏专供皇家的稀罕物,外面没有哪家纸铺会做,千金也难买到的,只有孟薇念在交情好,肯白送予她们。
大姐邵丽琼盯着孟薇的小脸发呆,忍不住叹道:“莹莹真是越来越漂亮了,性子又好,将来不知哪个小子好运气,娶了去。”
“就是。”邵家二妹也说,“莹莹比那康如意好看多了。康如意不过仗着自己爹是左仆射,才有那些王孙公子围着她转,可你们瞧她盛气凌人的样子,还真当是自己生得多好看呢。”
说起康如意,大家又聊到宁王。
汤蕊压低声音,悄悄说:“你们说,宁王不会真要娶她吧?我听闻他们走得很近。”
孟薇一边听小姊妹说话,一边剥桔子。
桔皮芬芳,暂时驱散她心里对宁王的恶心。
她心想,那恶棍自然是要娶康如意的,只是无论他和康如意要做什么,都别拉她做垫背。
几个小姊妹不知她想什么,仍在谈笑。
“要说漂亮,宁王还是不行,他拍马都赶不上纪王,纪王才叫生得漂亮呢。”
“瞧瞧,又是纪王,我猜你是喜欢纪王吧?”
大家互相打趣,孟薇也笑。
汤蕊却撇起嘴来,颇为嫌弃:“好看有什么用,他花天酒地的,听说为这事,他还挨了陛下打骂,咱们别聊他了,扫兴得很。”
今日原是她生辰,旁的都好说,但她贬低萧远,孟薇便做不到置之不理了。
她蹙眉道:“蕊姐姐不能这样说纪王!纪王忠肝义胆,在边塞舍身为民,你我皆是被他保护之辈,怎么可以背后说他坏话。”
她一双眸子直视汤蕊,从不和小姊妹置气的姑娘,头一回板起脸来。
汤蕊咬唇,支支吾吾道:“可,可他爱去眠花宿柳又不是假的,大家都这么说嘛。”
孟薇气道:“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姐姐忘了姨父也是武将,也曾被人构陷贪污军饷吗?况且朝臣们争权夺利,殿下眠花宿柳的事究竟是真的,还是被眼红之人构陷,谁也不知道,但你我皆被殿下保护,却是板上钉钉的。”
知她说的没错,汤蕊噘嘴,委委屈屈地低下头去。
其实孟薇没听懂,那些话本来就是汤蕊故意说给她听的,好叫她看清萧远不是好东西。谁知她恼了,汤蕊只得闭嘴。
邵家四姊妹彼此看一眼,赶紧笑着打圆场。
见汤蕊不再非议萧远了,孟薇也是知趣的,今日是表姐生辰,她来作客自然不能叫主人家不高兴。
她平日又爱读书,知道好些稀奇古怪的故事。
于是她说:“纪王是大英雄,咱们不该背后议论他。聊些别的却可以,我给大家说个鬼故事吧,好不好?”
这是女孩子们最怕,又最喜欢听的话题了。
“快说,快说,这个我最爱听。”
“坏死了你。你不喊着莹莹,倒给她鼓起劲来。”
几个小姑娘害怕地聚到一处,抓着彼此的手,一脸期待等她说故事。
孟薇噗嗤一笑:“瞧瞧,你们这么怕,我到底说还是不说呀?”
“哎呀。”汤蕊急得拍腿,她最喜欢听鬼故事,“你快别卖关子,咱们这些姊妹里就你读的书最多了。快点快点,说个最吓人的。”
邵家四妹急得摆手:“别呀,说个不那么吓人的吧,我怕夜里做噩梦。”
她们说说笑笑,用过晚饭,便到了各自回家的时候。
邵家四姊妹先行告辞,送走她们,汤蕊又送孟薇上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