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什么?”萧远不明所以。
孟薇说:“我早就说了呀,殿下一直是最好最好的儿郎,从来没有变过。”
萧远被她看得不自在,别过脸去,唇角却扬起几不可见的弧度。
雨还在下,似乎有意要将二人与喧嚣尘世隔开。凉亭里,娇娇软软的小姑娘望着身姿颀长的少年,眼里盛满盈盈笑意。
五月的小雨断断续续,好在到了六月初一武举考试这日,天上终于放晴了。
因着冯敬持一人来京,身边没亲人作伴,孟良便主动请缨送他应考,一起的还有孟薇和汤蕊。
他们大清早来到考场外,这里已经候了许多考生,有些本就是京城人士,被送考的亲友围着鼓气。
孟良说:“冯大哥,你力大无穷又善使刀剑,一定能胜出的!”
汤蕊也笑道:“我瞧他们都不如你身形强悍,你肯定能中。”
冯敬持两手冒汗,憨厚地笑。
孟薇看一眼周围考生,一点也不意外地看见余仕春一家子。
余员外也看见了她。
今日萧远不在,余员外斜睨孟薇,正一脸瞧不上她的神色。
忽然有官差敲着锣高呼人群让出一条通道。
接着便有轿夫们抬着一顶轿子,穿过避让的人群,来到考场大门外。
待轿子停稳当,有侍从躬身掀开轿帘。
众人便看见轿子里步出一个头戴鹖冠的年轻郎君,他身着正一品的紫袍,周身气度非凡,样貌虽是个十七八岁的俊美少年,那双锐利的眼睛却透着十足威严,压得旁人不敢不对他恭敬。
孟薇呆了呆,还是第一次看见萧远穿这么正式的衣裳,想来应当是朝服,严肃得不像平日看见的他。
余员外原本神气活现,一看眼前身着紫袍的考官竟是那日不好惹的小郎君。
他吓得额头直冒冷汗,赶紧低下脑袋去。
其他考官或乘轿或骑马,也都陆陆续续到了考场。
随着卫兵们缓缓关闭考场大门,这场持续三日比试正式开始了,内容囊括马上骑射和使枪弄棒,期间考生们便宿在考场内。
孟良送冯敬持入了考场,总不放心。
一到家,他衣裳都来不及换便直奔老太太的佛堂,跪求菩萨保佑恩人高中武状元。
等他拜完了,孟薇同他一道出佛堂。
姐弟二人经过游廊,他一脸雀跃:“真没想到纪王也是考官之一!二姐姐,可看见纪王佩戴的头冠了?”
孟薇笑着点头:“看见了。怎么了?”
孟良昂头一笑,骄傲得像只小公鸡:“二姐姐不知道,那可是鹖冠!相传鹖鸟善斗,朝廷便造了此冠,只有战功赫赫的武将才准佩戴此冠呢。”
游廊边的细竹在微风中沙沙作响,倒映在池塘里,与池子里游曵的金鱼相映成趣,孟良越说越欢喜。
他停下脚步,看着池塘里自己的倒映:“去岁纪王在安西都护府杀得敌军片甲不留,屡建奇功,我同窗们听他的捷报都听得习以为常了,要是哪天的捷报里立功的不是纪王,我们才会稀奇呢。”
孟薇眉眼欢喜地听他夸萧远,看着小少年,两只手在头顶比比划划模仿头戴鹖冠的样子。
她知道,两辈子,弟弟都立志长大了做武将。
于是她认真道:“少年当有鸿鹄之志,阿良要是从军,一定会是最勇猛的武将。”
孟良得了鼓舞,心里更振奋了,说着便要再去练习冯敬持教的剑法。
三天的考试转眼过去,接着便来到六月初六放榜的日子。
大清早的,天上下起毛毛细雨。
孟薇、孟良和汤蕊一起,陪冯敬持去看榜。
红色榜单贴在官府的告示墙上,一众考生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告示墙,有人欢喜有人愁。
余仕春和他爹娘也在,俱是一脸的喜上眉梢。
孟薇和汤蕊撑着油纸伞,站在远离拥挤人群的地方,等孟良陪冯敬持近前去看榜单。
汤蕊看着眉开眼笑的余仕春,皱眉:“莹莹,这无赖不会中了三甲吧?他还没冯大哥厉害,既是他中了,那冯大哥一定能中鼎甲。”
孟薇无法作答,心里颇不是滋味。
萧远告诉她余家和其他行贿者,拢共孝敬了太子万余银两,冯敬持根本争不过他们。
她们说话的时候,孟良和冯敬持已经挤进嘈杂的人群里。
冯敬持身形魁梧,在人群里也很显眼。
远远地,孟薇就看见他看完了榜单,脸上露出茫茫然的神情。
大抵是没中的。孟薇无奈又可气。
这时,一道妇人的声音传来:“哟。我道是谁这么眼熟,原来是孟府二姑娘呀。”
孟薇循声回头,看见说话的人是余仕春的母亲。
见她看过来了,余夫人又道:“你这副皮相生得倒是标志,人算却不如天算,上回你父母拒了我儿的提亲,今日却是我儿高中武状元。”
自打孟府拒了亲事,余夫人便一直耿耿于怀,今日终于逮着机会。
她憋了好一阵子的气,就等着今日孟薇又悔又恼地向她讨饶。
余家父子不是好人,孟薇是知道的,原本她还存着一丝希望,以为余夫人会稍微好些,今日见识她言行。
孟薇也不恼,,索性不拿她当正经长辈,全当没看见她罢了。
余夫人的心思落了空,更加不满,提高了声音急急道:“古人说得好,有福之人不落无福之地,我看这话反过来说也对,有福之地也不迎无福之人。所有咱们余家,也不欢迎没福气的媳妇!”
余仕春看完榜单回来和双亲报信,听见他母亲骂孟薇。
约莫觉得母亲在理,他干脆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看,正想补两句奚落孟薇的话时。
人群外有马蹄声传来,本来不吭声的余员外急哄哄地叫母子两个快住嘴。
他可不会好心劝架。
孟薇抬眼张望,就听见马儿嘶鸣,几匹快马自远处飞奔而来。
马背上的将士都身着铠甲,待他们勒马停蹄,孟薇看清正中间领头的武将可不就是萧远吗。
萧远一身威武的明光铠,身姿挺拔气势刚健,甲胄上还蒙着微凉的雨珠。
他是直接从练兵场过来的,自他出现,众人目光便都汇聚在他身上。
萧远眉目里凝着肃杀之气,在人群中搜寻着谁,直到看见孟薇时,那双眼睛才稍微温和些。
可等他看见小姑娘身旁的余仕春,那眼神落在此人身上,又像是刀刮一样冷厉。
萧远握紧缰绳的手紧了紧,对同来的武将说了些什么。
这武将生的又黑又壮,一脸杀气,翻身下马便朝着余仕春的方向奔去。嗓门很大地喝道:“汝可是武状元余仕春?”
余仕春不知犯了何事,吓得忙拱手称是。
跟萧远一道来的,还有宫里的赵公公,此时也下马过来,高声道:“武状元,领旨吧。传陛下口谕,自入秋以来,敌军频频侵犯边塞滋扰边民,今令新科武状元随纪王一道练兵,不日出师御敌,钦此。”
赵公公话音刚落,那声音如雷的武将便对余仕春一拱手:“武状元,请吧!”
“等等,这是做什么?”余夫人忙把自家儿子护在身后,她原以为买个武状元的名头便可在京城补个肥缺,捞些富贵,没成想还要上阵搏命。
余夫人对赵公公福了福身:“公公,我儿才中状元,怎么就要去练兵?这是要去打仗了吗?我们府上没听说过呀。”太子分明许诺不用上阵打仗的。
眼见这是桩没赏银的活,赵公公语气不冷不热:“这位想必是余夫人吧?我只奉命行事,其余概不知晓,还请夫人莫要为难我。”
萧远是战功赫赫的皇子,却被陛下授意,要他亲自来接一个初出茅庐的新科武状元,有意打他脸面。
没成想,余仕春听见要他上战场倒先被吓破了胆,躲在他母亲身后不知所措。
周围落榜的考生们见状,忍不住嗤笑他。
其中有个虎背熊腰的汉子,更是直接冲他嚷道:“这点胆量也配当武状元?咱们上场比一比,我能打十个你!”
萧远站在细雨里,拂一眼慌神的余仕春,怎么看都觉得此人站在孟薇身边甚是碍眼。
蠢材,太子的许诺也能信?京城肥缺都被豪门士族把持,怎么可能轮到他们余家。
【作者有话说】
[墨镜]上一章有小伙伴猜对了吗?嘻嘻~~
第34章 不敢看她
最后,余仕春还是被带走了。
而冯敬持武举落第,孟良担心他闷出病来,便时常约他去城外打猎散心。
孟薇的二叔心里一直记着冯敬持救过自己儿子,如今见他落榜,心里不忍,也去寻兄长孟士衡帮忙在军中给他某个差事。
正好朝廷要派兵去边塞御敌,这是冯敬持施展武艺的好时机,孟士衡便去了一趟营房,寻到萧远门下。
此时军中正在备战,不时有将士进出营房,向萧远禀报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