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远不说话,这时候夜已经深了,就算把人送回京城也得明日再出发。
他命令左右兵甲:“明日你二人骑马,速速把他送回城里交到他双亲手上。此事不可外传,至于如何发落他,也等我回京再说。”
冯敬持险险松了口气,等他们回京都什么时候去了,那时只要纪王不追究,恐怕没人还记得这事。
其实孟良是孟姑娘的弟弟,冯敬持用脚后跟想也知道,大抵纪王不会再追究,这样于孟良再好不过。
只不过,孟良突然一屁|股坐到地上,孩子气地鼓起腮帮:“我哪也不去,我就要跟你们去打仗。我会使剑,我能杀敌!”
萧远蹙眉,他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有报国志向倒是好事,可总归还是太小了些,若是他长大还想从军,萧远倒是愿意带他。
萧远不发话。
孟良急道:“殿下关不住我!就算把我送回去,我也会逃出来追上大军,这一路走哪里我都记熟了,等我再追到这里,我也能顺着脚印追上你们。”
萧远默然,心里忽然一疼。
他想起那年自己被山贼抓走,他的小姑娘也是循着脚印追上山去。
后来他们一起下山,他才发现那条山路并不好走,她一个姑娘家,硬是倔强地走过了。
萧远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少女踩着脚印艰难寻他,她带他回家,他们一起趁着夜色跨过山间的树和风,那是他很苦难的时候,也是很美好的时候。
而眼前这个臭小子,不但和少女的眉眼十分相似,还和她一样的倔。
也不对,臭小子没她可爱。
“好小子。”谢元茂自帐外进来,道“不止有骨气,还知道看脚印。殿下不若把他留下,他瞧着挺机灵,就让他给殿下端茶倒水吧,反正我看他回去了也不会安生待着。”
“胡闹!”萧远敛眉,这孩子若是有个闪失,他怎么给孟薇交代。
萧远懒理谢元茂的损主意,依然命令左右侍卫把孟良押下去,让他们和冯敬持一起看好他,明日一早就送回京城。
孟良被他们像提小鸡崽似地提起来,押出帐篷时,还嚷着要去打仗,被冯敬持赶忙捂住嘴巴。
第二日大早,大军拔营出发。
昨日押走孟良的两个兵甲和冯敬持,一起跑来禀报萧远,孟良不见了。
萧远:“……”臭小子,就不能像他姐姐一样乖吗?
军机不可贻误,他只好下令出发,又命冯敬持三人暗中找寻孟良。
到了第三日,冯敬持还是没找到孟良,正担心他一个人如何艰难求生,忽而在队伍最末尾找到了他。
彼时,孟良正拿着一个大烧饼,边吃边行军。
冯敬持又好气又好笑,趁他不留神,从后面一下把他抓住,这才带到萧远跟前。
萧远皱眉,问他:“这几日你躲哪里去了?”
孟良嘴边还粘着一粒烧饼上的白芝麻,挺自豪道:“我起先躲在队伍前面,他们找来我就躲到后面去,反正我窜得快,他们找不着我。”
萧远又问:“那你这几日吃的什么?烧饼?”
孟良把藏在怀里的肉干和烧饼摸出来,又拍了拍腰间装水的葫芦:“我早就备了干粮。我说了,我要去打仗。”
萧远:“……”
小半晌后,他幽幽道:“陈牧,你回一趟京城。”
孟良慌忙将干粮塞回怀里,扭头便逃,被冯敬持眼疾手快一把拦住。
孟良不甘心,嚷道:“我不回去!我要打仗,我能杀敌!”
萧远冷着眉眼,一字一句道:“再吵嚷,军法处置。”
身为主官的萧远眸光冷厉,这才把孟良唬得不敢吱声。可他也知道孟良委实有手段,好好训练,假以时日也是个上阵杀敌的好手。
“姑且把你留在军中,但你须听令行事,若有半点差池,我立即把你手脚绑了押回京城。”
这便是许他随军了,孟良欣喜若狂,赶忙学着其他兵甲的样子,肃着脸拱手:“卑职不敢有半点差池!”
这孩子跟块狗皮膏药似地甩不掉了,萧远只得写了书信,交给陈牧,命他亲自把信交到孟薇手里。
陈牧快马加鞭回到京城,直奔孟府而去。
正巧,这日孟薇没出门,她听门子传报有个叫陈牧的年轻男子来找她,赶忙出去相迎。
到了花厅,孟薇看见来人真是陈牧。
她从陈牧手里接过信,又听陈牧说孟良在军中东躲西藏,殿下只得把他留在身边做个端茶送水的活,如今他很安全,孟薇这才放下心来。
陈牧又道:“孟姑娘放心,殿下说,叫孟兄弟跟去吃一趟苦,下回他就不敢胡来了。”
孟薇点头谢过他。
原本她想请陈牧留下用饭。
陈牧还得追赶大军,拱手辞谢。
孟薇心里感激他,亲自去厨房包了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和一壶菖蒲酒,叫他一并带上,才送他出了门。
等她再回来时,孟老夫人坐在花厅里,面上不冷不热。
孟老夫人冷哼:“你整日往外跑就罢了,竟把外男往家里带,旁人看见还不知怎么嚼舌根。你别祸害了我们娥娘。”
孟薇生气:“祖母,那是我朋友,人家好心,赶来告诉我们孟良平安无事。”
孟老夫人不信。
冯氏陪邹氏去寺庙为孟良求平安,恰好回到家。
孟老夫人指着孟薇,冲冯氏冷笑:“看看你这好闺女,都把外男引到家里来了,你还不好好管教她!”
冯氏见多了婆婆的刻薄,柔声问:“莹莹,发生什么事了?”
孟薇没理祖母的怪话,把孟良平安的消息告诉给母亲和婶婶,又将萧远的亲笔信拿给邹氏过目。
邹氏看完信,哭腔道:“好孩子,婶婶多谢你,还有你那朋友。亏得有你朋友照应阿良,才不至发生大事。”
说着,邹氏就要拜谢孟薇。
哪有长辈向小辈行礼的,孟薇和冯氏赶紧拦住她。
一旁,孟老夫人脸色变了变,伸长脖子偷瞄书信。可她眼神不好,又离得十分远,根本看得见信上写些什么。
她等了半晌也等不到邹氏念信,急得红了眼眶,拿拐杖咚咚杵地喊她们:“你们别光顾着说话,快看看信上说没说阿良几时回来?他有没有饿着,身上钱财带够了吗?”
第39章 求娶
十多年的婆媳,冯氏心知孟老夫人最疼娥娘,但也并非完全不在乎其他孙辈。
冯氏宽慰她:“母亲,阿良没事。他在军中,有莹莹的朋友照顾他,还有冯小友看着他,不会叫他饿着冻着的。只是他执意从军,不肯回家。”
眼下孟良被纪王收留,邹氏说:“我想备些换洗衣裳给他送去,最好选个能说会道的,送东西时把他一道劝回来。”
冯氏不吭气,勉强点头。其实那孩子倔强,依她看,不打完仗是不会回来的。
她不愿邹氏难过,只好顺着邹氏心意,妯娌两个边走边商量。
另一头,孟薇担忧弟弟走得急,没带趁手的兵器防身。
她回屋拿了银子,打算去西市看看有没有适合弟弟用的。
临出门前,孟薇想了想,对阿橙说:“阿剑在哪?把他也叫上,他常伴阿良左右,或许知道阿良惯用什么兵器。”
阿橙把阿剑叫来。
得知是给孟良买兵器,阿剑说:“二姑娘,若论喜好,小郎君最喜长枪,横刀次之。可若论起趁手,那还是横刀更趁他手些。”
阿剑带路,孟薇坐马车直奔西市一家铁匠铺,买下横刀和长枪。
阿橙看她数银子,忍不住咋舌:“姑娘,不算长枪的钱,光这把横刀就要两千三百文,难怪小郎君不敢向二老爷要了。”
孟薇面色凝重:“是贵,但战场无情,这兵器精良一分,阿良便多一分活下去的胜算。”
买完东西原本该回府,但孟薇前些天一直陪伴邹氏左右,今日孟良有了消息,她也打算该去纸铺看一眼。
马车调头,孟薇在纸铺门口下车,才跨入铺子,就见杜子路也在。
上回他欺负萧远,孟薇不愿理他,转身要走。
杜子路连着几日来寻她,一直没见着,今日得见,急忙追上去。
他对孟薇作揖:“孟姑娘,上回的事是我不对,我在这里给姑娘赔罪了,姑娘别恼我。”
孟薇皱眉:“你不该向我赔罪,该向我朋友赔罪才是。”
杜子路欠身:“是,是。我后来也觉得自己轻狂,想找那位兄台赔罪,又不知他尊姓大名,家在何处,若孟姑娘肯为我引荐,我再见他时,定要好生向他赔不是。”
鬼才信他呢。孟薇不管杜子路知不知道萧远的身份,只要一想起他欺负过萧远,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为他引荐。
她心里不高兴,面上也不愿给他好脸色。
杜子路一时尴尬,只好自己找台阶下:“想必那位兄台未必肯再见我,那就请孟姑娘再见他时,代我向他赔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