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不见，他很思念她。
况且六月是她生辰，他心爱的姑娘一直被双亲爱护着，他们大抵会为她办及笄礼。
萧远打听说过，孟家还没给她相看人家。
官道两边的黄色野牡丹开了，盛放一路好风光，他想娶她，想要赶在那些求亲的人之前求得孟薇的欢心。
沿途牡丹的香气未散，京城里，孟薇的婶婶邹氏正忙着张罗一件事。
“把这箱碗碟也抬出去，还有酒壶和杯盏，小心一些。”今日天气正好，邹氏笑着命仆妇丫鬟们把餐具抬出去清洗。
六月二十一日是孟薇的生辰，今年她就十五岁了，这些器具是她的及笄礼上要用到的，冯氏离京前托了邹氏先选出来。
邹氏满心欢喜，她也是从小姑娘过来的，去年老夫人为娥娘办的及笄礼很是隆重，她便想帮孟薇也好好庆祝，这个侄女平素又乖巧又体贴，她打心眼里喜欢。
丫鬟们抬着箱子出去了，邹氏又去选仪式上要用的香炉和席子。
孟薇在一旁看着，有些担心：“婶婶，太妃的丧仪才过，给我办及笄礼会不会开罪了皇家？”
邹氏把选好的香炉小心摆放在铺了红绸布的托盘上，笑道：“你父亲和母亲原是担心圣上为太妃服丧的日子太久，误了你的及笄礼，所以叫我在京城帮他们留意一下。如今圣上只说守孝十四日，隔壁王家前一日也办了寿宴，还不止他家，外头好些人家都照常摆席听戏热闹得很，你的及笄礼也不能寒酸。”
她们正说话，孟娥推门进来：“我就知道二妹妹在……在母亲这里。”
从前孟娥怨恨邹氏，前些日子因和祖母置气，得孟薇开解时也把自己心里话说出来，渐渐明白是自己迁怒了邹氏。
如今，她已能生涩地唤邹氏一声“母亲”了，只不过语气仍带着几分别扭，远不如唤孟薇时那样亲昵自然。
她笑着挽起孟薇的手：“去年我及笄礼，祖母送我一对她陪嫁的玉镯，昨晚她又拿出一对压箱底的玉镯，说是送你的。你快随我去看看，可好看了。”
“去看看吧。”邹氏笑眯眯道，“这里也用不着你们小孩。”
本来孟老夫人是该一起送灵至皇陵的，因她年事高，大房夫妻为她向圣上告了假，她才能留在府里。
孟薇被姐姐拉着走，既高兴又觉得有些不真实。
前世大姐姐怨恨没人求亲，祖母怕她的及笄礼会让大姐姐难过，借着老太妃丧期才过，阻止为她办及笄礼。
如今不仅婶婶提前为她筹备，连祖母也没有阻止。
一家人和和美美再好不过了，孟薇忍不住脚步也欢快起来。
到了孟老夫人的院子，老太太把玉镯戴在孟薇腕上，笑起来：“有些大了，也不打紧，再过两三年就合适了。”
娥娘对孟薇说：“祖母说了，她的嫁妆将来要分作三份，留给你、我还有悦儿，咱们三姊妹出嫁时各拿一份。”
孟老夫人也道：“虽说你们父母也给你们备嫁妆，但我这里再给你们添一份总是好的。去了别人家，多一文钱也能挺直腰杆。”
孟薇知道，祖母没诓她。
前世她进宁王府前，祖母也曾含泪把她和母亲唤至房中，亲手将一份自己当年的陪嫁首饰放入她手里。虽不及娥娘那份丰厚，到底还是有心了。
老太太院子里的槐花开得正好，连屋里也有淡淡的花香，孟薇从屋里出来，走在鲜花盛放的院子里。
从萧远离京那日起，她便数着日子盼他早些回来。
她有件要紧事必须告诉他，千万千万不能和张家联姻。
这是她最近才想起来的，前世萧远曾和张家联姻，可他还没把张家姑娘娶进门呢，就被一道圣旨捉拿。
圣上说他和张家意图谋反。
当时这件事情闹得好大，京城几乎人尽皆知，连她在后宅也听说了。而且张家为了自保，还声称是萧远逼他家谋反，他家抵死不从。
头顶的骄阳洒下来金辉，孟薇的思绪飞到了远在皇陵的少年那。
其实除了这件事，她还想着另一件。等过了及笄礼，她就是大人了，可以婚嫁了。
他不是说过喜欢她吗？
孟薇脸蛋潮红，想起萧远曾在灵光禅院外求娶自己。
如今她要及笄了，听婶婶说，这时候就会有人家请媒婆来给姑娘递庚帖了。那萧远呢，是不是也应该正式上门求娶呀？
上辈子没被宁王求娶过，孟薇不清楚皇子们怎样迎娶新妇，但总归要带着媒人上门的吧？
她低头咬唇，有些担心少年是骗她玩的，只有她自己当了真。
两人都在猜测彼此的心意，她是如此，萧远只会更甚。
萧远离京时下着雨，花了七八日才到皇陵。然而回京时，许是急着想见孟薇，又逢天公作美，只用了三日便赶回京城。
他骑马进城门时，孝期已过了，许多百姓都出来摆摊，还有人在说书，左右聚了一堆听热闹的大人小孩。
路上行人比寻常时候还要多，萧远下了马，牵着马儿走在热闹的人群里。
骄阳下，街边一个小贩挑着扁担正在卖花。
四月正是牡丹花开得最好的时候，那箩筐里一团团粉白相间的牡丹开得又大又艳丽，引得女子们纷纷驻足问价。
萧远本来已经走过了，想起什么，又顿住脚步回头看那牡丹花。
“殿下，怎么了？”明明赶回来的路上急得不行，陈牧不知他怎么又有闲情停下赏花了。
萧远默了默，对陈牧低语几句，然后才牵着马离开。
陈牧恍然大悟，走到箩筐前向卖花郎付了银钱，又悄声同卖花郎说了些什么。
等陈牧也离开后，卖花郎挑着盛满牡丹花的扁担站起身，喜道：“实在对不住，这些牡丹全被贵客买下了，请各位姑娘下回赶早。”
头一回遇见这样爽快的主顾，卖花郎喜滋滋挑起两筐牡丹花走了。
萧远刚回到府邸，还没来得及换下衣裳。
岳公公进前对他说：“殿下，太后命人来传过话，让殿下回京后入宫一趟。”
萧远的母亲去世后，萧远靠着太后的庇佑才能在宫中活下去，，祖孙二人的感情虽不及普通百姓家深厚，但在宫中也算有几分亲情了。
他点头：“我知道了。我换身衣裳就去。”
“殿下。”岳公公神色着急，“那人对老奴说，太后让殿下回京后即刻入宫，似乎有要紧事。”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萧远只得又赶去皇宫。
宫里为齐太妃置办的白色经幡和写着奠字的白绢灯笼已经全部撤下，他向侍卫出示腰牌，然后一路向位于西侧的太后宫殿而去。
甫一踏入太后的宫门，萧远便远远看见一个靛蓝色的瘦小身影，那女子站在宫门下，左右侍立着两个粉色衣裙的宫女。
这宫里，只有杨妘娘爱穿暗淡的颜色。
一身蓝衣的杨妘娘*低眉顺眼，遥遥对他施了一礼：“殿下万福。”
听说他要来，杨妘娘早早便在宫门等候他。
萧远没看她，只面无表情地略一颔首，便略过她直接往里走去。
萧远踏入殿内，躬身问安。
这时，张太后正坐着抚弄一只狸花猫，身旁侍立着伺候她的嬷嬷。
张太后笑着看一眼跟在他身后的杨妘娘，道：“你可算回来了，要再不来，我不急，有个人却要急死了。”
心事被人点穿，杨妘娘低下脑袋，红着脸退到殿外去。
萧远没接话，反倒躬身行礼，故意截断话题：“祖母急招孙儿前来，有何要紧事？”
这么多年了，张太后也知他心里不喜欢杨妘娘。太后也没勉强，问了几句齐太妃葬入皇陵的事如何了。
萧远一一作答。
寒暄一阵，她才道：“远儿，你年纪也不小了，先帝像你这么大时都有了第一个孩子。我让你来是想问一问，你觉得妙君如何？轮容貌和才情，她与你相配，我看着极好。”
萧远眸色一怔，他不知妙君表妹如何，只知自己想娶的姑娘是孟薇，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杨妘娘呈来热茶，听见了太后的话。她手一抖，茶盏摔在桌案上，茶水也跟着泼出去。
那冒着热气的茶泼在地上，仿佛萧远焦灼的心念。
太后瞥了一眼杨妘娘微颤的手，知她喜欢萧远，心里也有些不忍。但不忍归不忍，终究还是张家的前程更重要。
太后淡淡道：“你这孩子。好了，这里不用你收拾，退下去吧。”
杨妘娘不敢不从，只得红着眼眶退下去。
太后又继续和萧远说了些话，末了，笑道：“缔结婚约是人生大事，张家树大根深，于你也有益，你回去好生想想。”
萧远出宫门的时候，头顶仍是艳阳高照，他却皱着眉，觉得这太阳甚是刺眼。
太后的两子一女皆亡，家族想再次进入权利的中心，便得找个皇子联姻。而他这个先皇后的嫡子，最适合倾覆太子一党，所以点中了他。